这下好了，有稿源了！

相当有趣，非常精彩！

因为他的生活，原本就有趣且精彩。

如实写来，就是一篇好文章，

何况他那文笔，简洁明朗，直抒胸臆，

让人看得十分过瘾！

今天这篇，记述德民兄当年在湖北郧西县印刷厂当采购员的往事。

你看他，一米八的大个儿，

走南闯北，千山万水，

挂一架缝纫机、挎一张竹床，

扛一袋面粉、提4只老母鸡……

那是何等威武，多么潇洒一汉子！

虽然人在江湖，

但，这就是他的诗与远方……

人在江湖 诗与远方——小采购员往事

青龙刀 青龙刀笔记

2021年4月4日，我回信阳为父母亲扫墓，探望家姐，给几位中学同学送拙作《文章滿纸书生累》。

收拾行李箱，先装上十来本书，再装几件换洗衣服，还想带两瓶酒和一件鹅绒防寒服。一个箱，一个提包。内人和大小子坚决反对带酒和防寒服，怕负担重，路上我被累垮了，倒不是舍不得那点东西，于是，我拉着十来本书和换洗衣服上路。返京时，行李更轻，但在信阳东站上车时，糊里糊涂，几乎误车。

不服老不行，77岁，且重病在身，应有自知之明，再没能力像在湖北郧西县印刷厂当采购员时，走南闯北，千山万水，挂一架缝纫机、挎一张竹床、扛一袋面粉、提4只老母鸡长途搬运了。

由此引发采购员的话题，德民当过小采购员。从1970年春到1978年秋，我在湖北省郧西县印刷厂8年多，先后当过排字工、校对员和生产调度员，所谓当小采购员，是“票友”，是“客串”。

采购员是个“肥差”，厂里不少人想干，因为出发前可暂借公款几十元、一两百元，当差旅费。可是，回厂报销时，一般都说亏空，欠着公款不还，一拖多年，“人穷志短，马瘦毛长”，奈何！他们月薪一般三十多元，而我当采购员，回来即清账，从不欠公款，我是大学毕业生，月薪52.50元。所以厂领导乐于派我出去，我更乐于出去，为的是顺道或拐个弯回信阳探亲，上面提到的缝纫机、竹床、面粉和老母鸡的事，都是当采购员时顺便捎带的。

先简单说说缝纫机和面粉、老母鸡的事，竹床的事后面细说。

1972年，家父落实了一点点政策，退还了被扣的工资，给我300元，叫我买辆自行车和缝纫机，我买了辆凤凰28，给内人买了台蝴蝶缝纫机。家姐也需要台蝴蝶牌缝纫机，在信阳买不到，郧西县印刷厂和县百货公司有业务关系，我讨了张缝纫机票，买了一台，趁出差采购时运到信阳。把缝纫机头捆住，把两个沉重的生铁支架合并捆住，机头和支架中间连根布带，一前一后搭在肩膀上，胳膊夹着台面木板，除了缝纫机，还有其他两三件行李，搭汽车，转火车，到信阳，很轻松。

如今若让我包括中学时的篮球运动员明安兄弟，挂台老式缝纫机，且不说乘汽车转火车，在家里走几圈试试？反正我没这个本事了。

1972年内人生大小子之前，我出差汝南县，联系买两台圆盘印刷机，回来时，捎一小袋面粉、一纸箱挂面、4只装在纸箱里的老母鸡，一共6件行李，都不小。火车到丹江后要换汽车经郧县，再换汽车到郧西县。从丹江火车站到汽车站至少1公里，6件行李怎么搬呢？我有办法，一次两件，搬到百多米外视力可及的地方，再回头接力接着搬……

郧西县（图片来自网络）

印刷厂采购员的任务主要有两个，一是磨刀，二是买纸，买纸是大头。

印刷厂的切纸机刀片宽十几厘米，长一米多，刀口锋利。切纸切书，刀口钝了，就要磨刀，当年整个郧阳地区（现十堰市）没有磨刀的，襄樊、武汉有，为了回信阳方便些，我常到武汉，理由是大厂磨得质量好些。刀片夹在木框里，一个有二十来斤，我肩扛两个，从火车站走到厂家，为印刷厂省点钱；省点钱，心里安，我毕竟占了厂里一点便宜，趁机回趟老家，仗着二三十岁的年纪和一米八的个头。

买纸主要去两个地方，一是河北宣化，二是湖南省沅江县茅草街。

1978年夏赴京考研复试，厂会计员绍南兄悄悄跟我说，北京复试结束后，你去宣化纸厂买纸，只问一句有没有，如果没有，你掉头就走，回来后我给你当作出差报销，大几十块钱呢！他知我囊中羞涩，手头甚紧。绍南兄雪中送炭，他已经走多年了，贫贱之交，仗义兄台，时在念中。

想起到茅草街买纸，胆颤心惊，记忆犹新。茅草街在洞庭湖深处，为到茅草街，先到长沙，住在湘江边的一个小镇上，镇的名字忘记了，在那里找船过洞庭。记得清楚的是，每餐吃一钵子笼里蒸的大米饭，下饭菜是霉干菜，有辣椒壳子，吃得很香。

作为采购员，懂得采购员的规矩，找人联系事时先敬一支香烟，別的采购员两个口袋里装好劣两种香烟，敬人好的，自己抽劣的。我只带一种香烟，许昌“黄金叶”或南阳“白河桥”，两毛来钱一盒，敬人和自抽都是它，敬烟仅一次，当时我烟瘾不小，一天一盒。

找好船，谈好价，登船顺湘江进洞庭湖，要行船一天一夜，有风帆的柴油机船。在茅草街装上纸后，出洞庭，进长江，到武汉，武汉卸纸后，找汽车拉到郧西县。在船上我一直发愁：那么高的桅杆，顺长江，进汉江，汉江有座连接武昌和汉阳的汉水桥，桥不高，我的船怎么通过呢？后来才知道，桅杆可以放倒的。

在船上，吃船民的饭。船头上有个小火炉，小火炉上支一口小铁锅，几个人的饭菜全靠这口小锅。喷喷香的油煎白鱼条，尺把长，两面焦，配辣椒和葱姜蒜，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可是一看锅里，就那么几条，知趣地只吃一条，意思意思，白米干饭倒是吃得饱的。

船上没有睡觉的地方，晚上，我搬个小板凳，泡一杯茶，坐在船头上，月朗星稀，船声吱呀，水波不兴，心潮澎湃，还有点怕。洞庭湖、杨子江，从古至今是截江贼杀人越货的地方，连梁山好汉浪里白跳张顺，在杨子江中心也被下了“馄饨”，我虽然一身好水性，横渡过长江，但总有打盹的时候，而且双拳不敌四手。

吃了人家的白米饭白鱼条，还有如此小人之心，罪过罪过！

洞庭之夜，船头之上，忧伤其实多于恐惧，李某这辈子咋过呢？如此一生？不由得想起《水浒传》中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风雪上梁山的情节：

又吃了几碗酒，闷上心来，蓦然间想起：“以前在京师做教头，禁军中每日六街三市游玩吃酒，谁想今日被高俅老贼坑陷了我这一场，文了面，直断送到这里，闪得我有家难奔，有国难投，受此寂寞。”因感伤怀抱，向酒 保借笔砚来，乘着一时酒兴，向那白粉壁上写下八句五言诗。写道：

“仗义是林冲，为人最朴忠。

江湖驰闻望，慷慨聚英雄。

身世悲浮梗，功名类转蓬。

他年若得志，威镇泰山东！”

（图片来自网络）

五言诗写得豪橫，其实林冲在《水浒传》中是个悲剧人物，排座次靠后了一点，后上梁山的关胜竟压他一头，忘了人家火并王伦，拥立晁盖，实为开山元勋。他活捉了美女一丈青，宋江却把扈三娘赏给好色之徒矮脚虎王英作老婆，高俅被活捉到梁山，他忍气吞声，生闷气，比起鲁智深、武松，包括石秀、史进，逢人杀人，遇鬼杀鬼，快意恩仇，林冲确实有性格缺陷，武艺倒是高强，一杆丈八蛇矛，无人敢挡。活得窝囊，不说他了。

到湖南出差多次，家父要我从湖南买张竹床，两米长，近一米宽，两边是两根小碗口粗的竹杆，下面支两条长板凳，夏天在室外乘凉用。六七十年代，别说信阳，即使武汉也没空调，住房又窄，夏天室外乘凉是老百姓的无奈之举。

除了竹床，还买了竹小椅等，竹床搁在行李架上，占两米空间，行李再多再大，只要有本事搬进车厢，没人管，长沙同学送我上车。

车到信阳，用绳把竹床挎在肩上，其他行李背着或提着，归心似箭，大踏步，出车站，胜利路，回到家。姐说：“德民背的，能装一架子车！”

“ 好汉不提当年勇”，小采购员东奔西跑，屁颠屁颠，累而苦，卑而贱，但走江湖，见世面，我扛得住，熬过来。遥想当年大武汉磨刀、茅草街买纸，那是我的诗与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