诏安画纛由君擎——记著名画家沈信息锡纯先生

方纪龙

1970年暮秋的一个早晨，我拿几张习作到桂枝里向陈子奋先生讨教。正当他挥笔为我修改画作时，进来一位衣着寒酸、神态憨厚的不速之客。见他来了，子奋显得格外高兴，放下手中的画笔，连忙请坐倒茶。他向我介绍说：“这位是我的老友———诏安画派的名画家沈锡纯先生。”

故友久别重逢，那份喜悦，先是溢于言表，随着话题的深入，又慢慢地变成苦信息涩和凄凉。那是在一个“史无前例”的特殊年代。子奋知道，沈全家都被迫下放到闽北山区去“接受改造”，工商而沈锡纯也了解到，子奋在“文革”伊始就成为“牛鬼蛇神”，被勒令去扫街。子奋说：“现在几乎没有人来买画，省文史馆的工资又停发了几年，生活过得很清苦。我只好叫老婆去磨寿山印石以增加收入。”沈先生比较达观，十分幽默地回答说：“我们山区草木很多，不用买柴烧，竹笋也很多，我又多子女，老小一齐上山，每次能挖回一大筐。”“同是天涯沦落人”，两人似乎有谈不完的话。然而，画家毕竟是画家，三句不离本行，谈得最多的依然是花鸟画以及有关诏安画派的话题。

对于诏安画派，我并不陌生，因为我家曾有马兆麟的四条屏，“破四旧”那一阵子被“造反派”烧了。子奋说：“诏安在清代出了不少名画家；早期有康瑞、刘国玺、沈锦洲，鼎盛时期有谢?樵、沈瑶池，后店期有马兆麟和林嘉等。沈锦洲和谢?樵还去过台湾，对台湾画界有巨大的影响。”听到这些，沈先生心中充满无比的自豪，马上补充道：“现在上海市美协主席沈柔坚，四川美术学院教授沈福文也是我们诏安人。”子奋听后话锋一转，带北京着惋惜的口吻对沈说道：“诏安画派是福建省惟一称为画派的群体，风靡八闽达百余年，然而到后期却变味了，被海派同化了。原有的浓厚乡土气息和鲜明的地域色彩几乎不见了。沈柔坚攻的是木刻，沈福文从事的是漆艺。诏安派画公示风保存最完整的看来只有你一个。你又是沈瑶池的后人，把诏安画风传承下去之重任非君莫属。”我送你一句话：“诏安画纛由君擎。”

诏安画派前期的主要画家谢琯樵和沈瑶池均为沈锦洲的入室弟子。沈锡纯弱冠之年开始学画，拜谢锡璋（半圭）为师。谢锡璋是谢琯樵学生谢联壁的入室弟子。从这个师承关系来看沈锡纯是谢?樵第三代直系弟子。沈锡纯本人又是沈瑶池的族人，他有一印“古松后人”即是明证。青年时代的沈锡纯并不满转让足已经熟练掌握的诏安派画风的各种技法，决心到外面世界去扩大眼界，于是就读于由潘天寿、诸闻韵等大师执教的上海新华艺专，于1933年毕业。沈锡纯的艺名于上世纪30年代开始远播，其作品入选上海出版的《古今名人画粹》和《中国美术年鉴》等。1944年，他与沈耀初、沈汉桢组织“燕石画社”。他们是当时在诏安画坛上最活跃的中年画家，被称为“燕石三友”。沈耀初是沈镜湖的学生，30年代常到“诏安县美术研究会”国画部主任谢锡璋处学画。从这层关系来看，沈锡纯与沈耀初是师兄弟。“燕石画社”设在沈汉桢家的沈氏小宗祠内，吸引了诏安不少书画爱好者，如徐序行、许耀成、胡炎南、杨贵文以及后来旅台画家李茂桂、沈兆鹏、沈庆泉等。这三位画家是诏安画派的承前启后者，现在健在的惟有沈锡纯一个。因此，陈子奋在34年前讲的“诏安画纛由君擎”绝非过誉之词。

纵观千年的八闽画史，能形成流派的惟有以谢琯樵、沈瑶池为代表的诏安画派和由李霞、李耕为代表的仙游画派。前者历史更悠久康瑞，而且后继者成就更大。沈耀初1983年与张大千等同时被评为台湾地区十大画家，2000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其遗作展，其代表作入选2001年在北京举办的《百年中国画展》。沈锡纯于1979年秋应文化部的邀请，与吴作人、李可染等20多位全国名画家欢聚一堂、赏月作画，作品被人民大会堂收藏。1994年，《沈锡纯画集》由福建新秀美术出版社出版。1998年，他又应“台湾春池文教基金会”之邀赴台北举办个人画展，1999年在中国美术馆举办《新秀沈锡纯九秩画展》。2004年元旦，《沈锡纯、沈斗平父子画展》在福州举办画展。开幕式之后，福州画院在三楼学术厅为他祝寿并举行《沈锡纯从艺80周年研究会》。我有幸出席此活动并应邀发言。当年届95高龄的沈先生在一片赞语声中站起来吹生日蛋小吃糕的蜡烛时，34年前在陈子奋家中见到的那位衣着寒酸、以挖笋为乐的“不速之客”的形象顿时在我脑海中浮现，不禁感慨万千。

忧国忧民是数千年来中国文人之传统美德。沈先生认为，“爱祖国、爱家乡”不能只挂在口头上，而应付诸实践。在抗日战争时期，他先后创作几十幅力作捐献给国家，奉献出一介寒儒之微薄之力。徐悲鸿在抗战时画了不少以雄狮、奔马为题材的画，旨在激发国人奋发进取，转让抵御外侮。沈先生当年画了大量的虎，以猛虎之阳刚之气，表达出中华民族在外患入侵时的反抗精神小吃。爱国画家总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对家乡有挥之不去的浓浓之情，虽然他长期在外，对家乡的公益事业总是予以力所能及的资助，他多次捐画救灾，扶持学生读书。家工商乡的后辈风尘北京仆仆地赴榕向他求教，他总是悉心教诲，毫不保留。他视传承后人为店己任。

他对子孙要求很严。尽管他远康瑞离故公示土流寓省城数十年，子孙大都在福州出生或成长，他坚决要求大家都要会讲闽南话。这位老画家在心中回荡的永远是对生他养他的故土眷眷之情。

作为著名“国画之乡”的子民，作为诏安画派的直系传人，他极希望他的族人多出几个画家。为此，他付出了大量的心血。著名画家原上海美术家协会主席沈柔坚、著名军旅画家韩柯、青年画家董希源等均系他的得意门生。他的弟弟沈冰山是名闻遐迩的盲人画家，他的儿子沈斗平、女儿沈华琼均举办过个人画展。孙女沈宏、外孙陈卫东亦是画坛新秀。

最后，我们衷心希望沈老在一百岁时再举办个人画展或全家画展。相信到那时，画展会更隆重、更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