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秋风起，
秋叶落。
夜凉如水
少年推开花厅的大门走了进来。
花厅的灯还亮着，一个丰神俊朗，仪表非凡的中年男子坐在厅上:“玠儿，你回来了？辩论的怎么样？”
卫玠脱下斗篷，眼眸亮了起来：“孔老师博学多才，通晓文史，谈不上谁占上风，只是互相切磋，真的学到了不少东西呢。”
中年男子看着眼前这个长身玉立的俊秀少年，宠溺的笑道：“你呀，从小就这样，一股子不服输的劲儿，总是怕被人家说你中看不中用，徒有其表。”
卫玠笑了笑，坐了下来，接过了丫头递过来的手炉：“舅舅，你又开玩笑了。我哪里是这样的。”
“不是么？”舅舅眨了眨眼：“你从小身子弱，但为了丰富自己，练好口才，每天八个时辰泡在书堆里学习，同时请三四个老师答疑解惑。数九寒冬，天不亮就起来，为了段练自己淡然应对的心态，每天跑去菜市场高谈阔论，旁若无人。最后真给你练的伶牙俐齿，能说会道。”舅舅边说边掩不住内心的自豪：“喏，就说上次吧，和王澄那次辩论，他可是咱们这最有名的清谈高手，学富五车。但最后怎么样？也是被你这初生牛犊辨的绝倒三次，差点气绝身亡。那次以后，城中谁不认识你？哪家小姐不想嫁你？现在，又有谁敢说你只是一个虚有其表的草包？”他越说越起劲，眼睛里放出了光。无论谁有这样一个外甥都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
“舅舅。。。”卫玠的脸已经红了，莹玉般的面颊上一抹淡淡的嫣红，更显的娇艳，别说男子难以比拟，就算是大多数女孩子也无法相及。
卫玠的美已经超越了性别。
卫玠的舅舅，也就是堂上这位中年男子王济是当朝的骠骑大将军，他也是当时极富盛名的美男子，但每当他看到卫玠时总会自惭形秽，叹息道：“珠玉在侧，觉我形秽。”每次和卫玠一起出游，总会说：“和玠儿一起出游，便如明珠在侧，朗然照人，使我黯淡无光。”
要是说王济一点都不嫉妒卫玠或许是假的，但是更多的是对外甥的那份自豪和疼爱。
卫玠已经有点坐不住了，他一向是个面皮很薄的男孩子，每当别人夸奖他时候，他就感觉有些不自在，即使他绝对配得起最美最赞的夸耀。这时的他和辩论场上那个雄辩滔滔，气定神闲的贵公子简直判若两人。
“舅舅，我有点累，先回房了，你也早些歇息吧。”他赶紧找了个理由离开。
3
一灯如豆，
阿福拿起灯罩，轻轻挑了挑灯芯。
瞬间，整个屋子都温暖亮堂了起来。
“公子，今晚露寒，厨房还偎着桂花粥，喝一碗再歇息吧？胃也舒服点。”
卫玠摇了摇头：“太晚了，吃不下什么东西，只觉得胸口有点闷的慌，倒一盏玫瑰露给我吧。”
玫瑰露已经端了上来，胭红的汁液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光，香气扑鼻。一看就是蒸馏考究的上品。
卫玠轻啜了一口，抬头看着阿福：“李公子是下个月初九来么？”
阿福垂首道：“少爷，是的。可是您的身子最近不太好，别耗费精力了吧。闻名来向您挑战的一直不断，这样下去，您的身子怎么受得了？”
“胡说。”卫玠俊脸一沉：“陈公子惊才绝艳，我一直想请教一番，以文会友，怎么可以说成这样子，你不要再提半句侮辱陈公子的话。”阿福很少看到一向温柔的少爷如此严肃，半句话也不敢多说。
卫玠看了看被吓到的小阿福，有些不忍，柔声道：“好了，休息吧。”阿福伺候少爷更衣，吹灯，轻轻带上房门走了出去。
卫玠躺在床上，一会想到今天的辩论精彩时候，一会想到李公子要来该如何应对，一会又想到晚上树后那个痴痴苦等的方姑娘，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清晨，
天空已泛鱼肚白。
卫玠已梳洗完毕，在院子里散起步来。早上的空气总是最好的，对他身体也是最有益处的。此时卫府大门已开，门口几个家丁在打扫着院子。他透过薄雾，隐隐约约看到门口大石后有个人影在伫立。他没有看清，也并不在意。走了一会，他就回房了。房里已经摆好了一架硕大的机器——正是从西域刚刚运过来的纺纱机。纺纱机旁一筐洁白的棉花。
卫玠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开心的跑了过去，玩弄了起来，就像一个孩子刚刚收到了妈妈给的糖果。
“喜欢吗？”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卫玠回头，开心的叫着：“舅舅，是你弄来的？谢谢你。太喜欢了。”
王济宠溺的看着他：“你呀，从小就不喜欢男孩子的弹弓，刀剑，偏偏喜欢这种玩意。这明明是女孩子的东西，你妈妈为了这个不知道说了你多少次，后来直接下禁令，不让你再接触这个。免得以后性格也成了女孩子模样。”
卫玠眨了眨眼：“可是，你还是给我弄来了？”
王济嗔道：“还不是为了你，这次又少不了挨妹妹一顿骂了！”他虽然嘴上嗔怪，但心里没有半点不乐意，在家族所有的孩子里，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外甥。
卫玠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喜欢棉花放进纺纱机的那一刻，看着他们一团团洁白的小东西，变成一条条绵软的丝线，再由一条条丝线变成了一块块完整的布料，多么神奇。每当这时候我就觉得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别人能做到的，我也可以。”卫玠的脸发起了光。
王济笑而不语，他知道他的外甥每次在心里不平静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纺纱，然后整个人都会平和起来。
是的 ，他的心现在不太平静。下个月初九是他很重视的一场比试。
午后的时间总是有些无聊的，
卫玠窝在书房，呆呆的看着自己顽皮留出来不去打扫的一角，此刻已经落满灰尘，上面清晰的印上了老鼠留下来的小脚印，好可爱。他越看越觉得有意思，那些小小的脚印像一朵朵梅花。咦？原来老鼠四个爪子的脚趾并不是一样多的，有四个的，也有五个的。这么神奇呀！
卫玠已经迷失在自己的小世界中了。
“少爷，少爷!快出来透透气吧，今天天气这么暖和，我们一起去花园弹弹琴，抓抓蚂蚱蝴蝶吧。”阿福开心的跑了进来，打断了卫玠的思绪。
卫玠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孩子冒冒失失的闯进来，皱了皱眉，嗔笑道：“就你爱玩，不过，今天天气确实不错，走！我们出去。把我的琴带上。”
“好嘞！”
午后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气中还酝酿着花的香气。
卫玠已经调好了琴弦，弹了起来，琴声如潺潺流水，在空中氤氲。和花园里的鲜花，绿树，假山融合在了一起，他抬头看着景色，忽然发现山石后一片衣角露了出来。他心中一动：“她是谁？今天早上的那个人影是不是她？或者，昨天晚上的人也是她？可是她又是怎么进来的？”
琴音依然没有停断，他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表情，但是思绪已经在他脑海里转了一大圈。
他没有说话，阿福在没心没肺的捉蚂蚱，显然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片衣角。”
夜幕已经开始降临，天边的云彩也被落日染黄。
“阿福，我们走罢。”卫玠站起身来。阿福依依不舍的收拾好琴，和少爷一起消失在暮色里。
良久，假山石后面的姑娘，终于走了出来，痴痴的看着已经远成小圆点的他们，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一连几日，卫玠每日午后固定的时间都要来到这里抚琴，他从不是一个很有规律的人，做什么都是随性而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也许隐约的心疼这个假山后的姑娘，不想让她从早守候吧。
从头到尾，他一直不动声色。但他的心却前所未有的平和，或许在他内心深处，正是有了这个姑娘的陪伴，他才可以平和至此吧。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一切都是简单而美好，直到有一天，一件小事，打破了这原有的平静。
这天，和以往并没有太大分别，卫玠照例拿了素琴开始了他的弹奏。一个假装不知道，一个傻傻的以为瞒天过海。忽然，传来一声狗吠声，破坏了宁静的气氛，但更要命的是吓得假山后面的这片“衣角”脚一滑，落入了池水中。
“阿福，快来，救人。”卫玠紧张的赶紧跑了过去。
等阿福把这个姑娘拉上岸来的时候，她的全身已经湿透，头发一缕一缕的贴在脸上，狼狈的就像一只落汤鸡。但也清纯可爱的像一朵出水芙蓉。
“方姑娘，是你？”阿福惊的差点跳了起来。
“姑娘你没事吧？”卫玠担心的看着她，柔声道。
触碰到卫玠温柔的目光，她的脸一下子羞红的通红，她曾想过一万种与卫公子第一次碰面的情景，但没有一种是这样一个状态。她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其实当她听到卫玠关切问她情况的时候，她是十分惊讶的，因为她听的出那语气里面没有一点吃惊，好像一开始就早已知道了她的存在。但她此刻还哪里开得了口去问，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就是赶紧逃离，然后，最好可以删除掉这第一次见面的坏记忆。
倩倩低着头，冷的打了个喷嚏。卫玠除下自己的长衫递给她：“姑娘快来换件衣服吧，不要着凉了。”
倩倩始终没有抬头，咬了咬嘴唇，剁了一下脚，拿过长衫，小声说了句谢谢，逃也是的跑掉了。
卫玠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感觉心里像丢掉了什么。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那个姑娘一直没有再来。卫玠还是每天定时来到花园抚琴，只是当他偶尔瞥到假山的时候，心里茫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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