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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州市越秀区税务局黄花岗税务所(国家税务总局广州市越秀区税务局)


很小的时候,就知道金城江。那时,如果村里谁到过金城江,全村人都会觉得此人十分了不起。而在金城江街头走过一圈的人就更是感到万分荣光。他们在说到金城江三个字时,就会很滑溜地省略掉一个字。有的念成金城,有的念成金江。没到过金城江的,是没有资格省略的。


到过金城江的人,回来都会说很多金城江的故事。比如,金城江的街道很多,你要是不机灵就会走失,永远回不了家,就会变成金城江街头的叫花子。那时,叫花子在没到过金城江的我们的心里,只是传说,从没亲眼见过。到过金城江的人会接着说,金城江的叫花子往往就躲在粉店的旁边。你买了一碗粉,才放在桌上,一个叫花子就会从斜刺里冲过来,朝你的碗里吐一口叫花子的唾沫,然后笑着在一边看你的反应。你当然不会再吃叫花子的口水。于是,那一碗香喷喷的米粉就只能让叫花子唏哩呼噜地吃光了。


于是,很多没到过金城江的村里人,都在暗暗地做好准备,哪天到了金城江,一定要像侦察兵一样,买了粉之后,看好四周,守住米粉。那时,一碗米粉也是奢侈品。


我第一次到金城江,也是带着这个思想准备过去的。那一年,我十岁,要到金城江的二医院住院治病。当祖父向我宣布,要带我去住院时,虽然我很怕住院,但想到以后回来也可以像某些人一样,说到金城江时,有资格省略一个字,心里的激动就多于害怕了。


事实上,我在金城江二医院住了近两个礼拜,直至出院的前一天,才在姨妈的带领下,挤着公交车来到金城江市区。我看到金城江的房子和大街时,内心十分紧张。姨妈把我带到文化宫(现在的帝王广场),就找她的同学去了,让我在文化宫那里自己游玩。我怕走丢,只是在文化宫的宣传墙前,反反复复地看着板报。直到姨妈过来,便又挤着公交车回二医院。这次到金城江,我对金城江的印象就是:有个很大的二医院,有个文化宫,坐公交车要两角钱。我左右顾盼了好久,也没见一个叫花子。后来才知道,关于叫花子的情节,完全是那些人吓唬我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人的。


后来我又知道,金城江还有旅舍。我初中毕业后,在家无所事事,就跟别人学画,想考艺术学院。当时,河池地区考艺术学院的考生,都得到金城江考。考场就设在文化宫。如此一来,我就得在金城江住几天旅舍。为了节约钱,我和另外一个同伴在金城江的街头走了大半天,最后在一家木楼旅舍住下了,每晚八毛钱。这个旅舍的楼上有镜子、公共厕所。后来我看当年丰子恺滞留金城江的回忆时,所描写的旅舍与此相差无几。彼时,由于日寇飞机对宜山狂轰炸,浙江大学迫于形势,不得不西迁贵州。在浙大任教的丰子恺带着家人从宜山辗转来到金城江,欲买车北上都匀。岂料,时局危急,总雇不到车辆,而手头经费也越来越少,急得大画家无计可施。但天无绝人之路,金城江旅舍的老板居然认识大画家,就对丰子恺说,如果无车北上,日军打到金城江时,就跟他躲到乡下,然后进山画画。丰子恺这才松了一口气。后来,老板说,其父将到七十大寿,想请丰先生写个寿联。丰子恺爽快答应。由于用的是刷金纸,墨汁干得较慢。丰子恺叫老板拿到门口晒。哪知,才把对联一铺,迎面来了一个识货的,说这不是丰子恺先生的字么?于是,就跟丰子恺见了面。此君姓赵,浙江人,当时是金城江油站的站长,可以搞到车,把丰子恺一家送到都匀。当然,他还让丰子恺画了一幅画送给他。我想,如果那幅寿联和那一幅画保留至今,恐怕比金城江的一座大宾馆还值钱。可当时神州板荡,离乱之际,哪有谁会在意这件事。


那个时期,不止丰子恺在金城江一筹莫展,巴金等大师也曾在这里坐困愁城。这些文化大师,都从大都市向大后方撤退,从湖南,转经桂林等地过来,最后居然在金城江这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山城里聚齐。若是和平年代,这么多大师一齐光临金城江,那绝对算是一场文化史上的盛事。可当时逃命之际,丰子恺急着拖家带口乘车北去,而巴金先生却来到老河池,并在老河池的小旅馆里翻译了王尔德的作品《自私的巨人》。巴老还在这里写下了两篇散文。尤其在最后一篇文章里,我们完全可以读到巴老在离乱时的心境,更读到了巴老对老河池人民的感激之情。他在《河池》这篇短文的结尾写道:“‘明天我就要踏着你们的汗迹、血印往前走了。可是我又有什么报答你们呢?’我揩着眼泪低声说。不仅是我,许多经过这条公路的人,都应该拿这样的话问自己。”当时,经过金城江逃难的人如过江之鲫。


据说当时在车站里等车的人,有很大一部分是香港那边来的人,他们都在胆战心惊地谈论着日军在故乡的暴行。由于情况危急,大部分人并没能乘车北上,而只是就地疏散。直到2005年,我参加了一项抗战调查活动,才知道当年部分滞留金城江的难民,最后都辗转到了我的家乡环江下南。当时下南一带较大的村寨都收留了从不同地方来的难民。这些难民中,有的来自上海,有的来自广东,有的来自湖南。这些人中,有当时的社会名流,也有作家、教授。其中最著名的人物,一个是陈荡,是上海来的作家;一个叫徐维扬,是黄花岗起义敢死队的队长。徐维扬在下南落脚之后,赋诗一首:“桃源寻觅遍尘间,到此安然乐不还。天赐武陵开大道,敌人何敢犯仙山。”还有一个是美国飞行员,也是从金城江一路逃难而来的。当时毛南族人把他安排在下南税务所的洋房上——这是当时下南最豪华的房子。老人们回忆说,每到街日,这个讲英语的飞行员就从楼上的窗口上探出身子,对着街上的毛南族群众挥手致意。我这才知道,神州板荡之时,毛南山乡曾经与金城江一道,共同承载着当时的苦难,收留了从四面八方逃奔而来的各地同胞。抗战胜利后,这些从金城江转到下南的同胞们,又都离开下南,到金城江乘坐火车回家了。


不过,仍然有一个人留了下来。


逆着她的来路,再往前推四百多年,即明朝的万历年间,也有一个湖南人,在金城江怅然数日之后,一路跋涉,几经辗转来到毛南山乡。这个人就是我们毛南族谭氏始祖谭三孝公。谭三孝后来在毛南山乡成家立业,子孙分居毛南八疆,最终使谭氏成为毛南族首屈一指之大姓,河池各县市均有其后裔分布。谭三孝在河池的经历,被编进毛南族著名的长编叙事诗《始祖颂》里,至今传唱。我想,我们毛南族人之所以特别向往金城江,一定与始祖曾盘桓金城江有着不可切割的关系。他跟后来那些难民一样,把这个桂西北小镇当成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驿站之一。


毛南族人对金城江的向往之志,百折不回。前些年,我到环江上南采访时,看到一个人工隧道。该隧道便在明权村前。20世纪70年代初,村民们苦于要翻山去种那十几亩地,于是就想把村前那座山打出一个隧道,直通山那边的耕作区。可是挖了几个月,才知道挖隧道的难度实在太大了,甚至比愚公移山的难度还要大。于是,大家都气馁了。后来,队长说,我们继续挖吧。挖通之后,我们从隧道里骑单车到金城江,只需要半个钟头,以后我们赶街就赶金城江。大家一听,立刻又都信心十足。他们从1970年,一直挖到1977年。其间世界格局千变万化,但他们挖洞的决心从没有改变过。在我走过那条隧道时,这个村子里已经很少有人骑自行车了,那个当年誓言从隧道里骑自行车去金城江赶街的队长,已经老态龙钟。但他的儿孙们,一个又一个开着车通过这个隧道直达金城江。他们现在要去金城江,是说走就走,说回就回。毛南族人几百年来对金城江的渴望和向往,他们轻而易举地做到了。


我想,如果我生活在那个村子里,一定会骑着自行车去金城江赶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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