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摘要

2016年7月，某业务员登门向承租人推销某服装加工设备。在向承租人详细介绍设备性能后，业务员表示，如果购买资金不足，可向承租人提供融资租赁服务。

承租人认为业务员介绍的设备性能能满足其生产需要，即与业务员分别签订了融资租赁合同和买卖合同（作为承租人签署）。

租赁物交付后，未做出特定化标识，更未进行公示登记，经测试设备性能仅能达到业务员介绍的50%，承租人即要求业务员更换或者维修，但业务员一直拖延。

承租人在支付了几期租金后，以租赁物质量问题为由，停付租金。出租人则认为租赁物质量问题，并不影响租金支付义务，并锁定了租赁设备。以承租人根本违约为由，起诉全部租金加速到期。

出租人租金诉请得到浦东新区人民法院支持，但应当扣除锁定后租金金额。承租方不服，随即向上海金融法院提起上诉。

后工商登记查明，出租人70%股权、出卖人100%股权，被同一家公司（母公司）持有。另一、二审出租人未提供租赁物购买的付款证据。

探 讨

一、什么是租赁物选择权

选择权，即承租人对出卖人和租赁物的选择权。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七百三十五条对融资租赁的定义，承租人的选择权包括两方面，一是选择出卖人；二是选择租赁物。这是融资租赁合同区别于租赁合同的主要特点。

租赁合同的出租人是以自己现有的租赁物出租，或者是依自己的意愿购买租赁物用于出租；而融资租赁合同是出租人根据承租人的要求，先购买后出租，为租而买。

如果出租人没有干预承租人行使选择权，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七百四十七条，承租人要对自己行使选择权的后果，承担全部责任；出租人只要不干预承租人行使选择权，就不承担责任。

如果出租人干预了承租人行使选择权，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第七百四十二条，承租人将有权请求减免应向出租人支付的租金，出租人将承担不利的经济后果。

通常情形下，出租人不会更没有必要去干预承租人选择租赁物。因为租赁物只具有租金的担保功能，大部分风险和利益均归属于承租人。租赁物本身，根本不会触及到出租人的经济利益，除非特殊情形，比如厂商租赁。

二、什么是厂商租赁

厂商租赁，是一种特殊的融资租赁形式。厂商租赁是厂商与厂商融资租赁公司结成战略合作，以融资租赁的方式为购买其产品的客户进行融资，并进行后续设备资产管理的营销模式，一般是机械制造厂商设立附属的租赁公司，经营本企业生产设备的融资租赁业务。

厂商租赁公司已经成为重要的融资租赁经营主体，已成为制造商拓展客户、回笼货款的重要促销渠道。

从经济实质角度看，厂商租赁相当于出卖人提供分期付款服务。只不过，从法律形式上出卖人将其自身的融资职能，独立成一家公司。从会计核算上，厂商与厂商融资租赁公司将仍是一个会计主体。

在融资租赁公司为厂商租赁型的租赁公司时，出卖人作为租赁公司股东，主营业务为制造适合融资租赁交易产品。承租人选择了某家厂商型租赁公司往往就意味着选择了出卖人，这是由厂商租赁的特定模式决定的。

在这种情况下，出卖人已经明确，承租人的选择权范围，仅限于从出卖人所售产品中选择租赁物。

三、本案中选择权是否受到干预

作者认为本案中，出租人干预了承租人对租赁物的选择权，而且这是一种异于常规、特殊的干预形态。

其主要依据为以下两个方面：

1.出租人与出卖人存在关联关系，构成厂商租赁。在厂商租赁中，租赁物的质量瑕疵担保责任也应由出租人负担。

关于这种结论的依据，作者虽然暂时没有检索到案例，但从最高人民法院的官方著作中，查询到最高人民法院是明确持有这种观点的。

2014年《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融资租赁合同司法解释理解与适用》中第115页，阐述了最高人民法院的这样一种观点：

出租人的瑕疵担保责任也有例外。当承租人依赖出租人的技能和判断选择租赁物，或者出租人干预选择租赁物时，如出租人代替承租人选择出卖人和租赁物，或者出租人擅自变更承租人已选定的出卖人和租赁物的，出租人应承担全部或者部分租赁物的质量瑕疵担保责任。

此外，在以下几种特殊情况下，租赁物的质量瑕疵担保责任也应由出租人负担：

（1）出租人明知租赁物有瑕疵而未告知承租人的，或者因重大过失不知道租赁物有瑕疵的。

（2）出租人与出卖人有密切关系的。如厂商租赁，即由设备制造商出资设立的融资租赁公司，专门负责母公司产品的融资租赁业务。

（3）承租人无法或者不能直接向出卖人索赔的。

在本案中，同一家公司同时持有出租人70%的股权、持有出卖人100%的股权，成为出租人和出卖人的母公司。出租人和出卖人，实为两家关系密切的关联公司，以至于两家公司共用业务员，明显构成厂商租赁模式。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虽然取代了原《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但有关融资租赁法律制度的基本架构，并没有发生重大变化；有关租赁物选择权的法律规定，更是完全没有变化。

因此，最高人民法院2014年发表的这种著述观点，其理论根基并没有受到任何动摇，所以这种观点仍应当受到法律界的尊重。

2.因业务员具有出卖人和出租人的双重代表身份，导致出租人实际干预了租赁物的选择，或者承租人依赖了出租人的技能确定租赁物。

业务员的实际行为，及其后出卖人和出租人对所签订融资租赁合同和买卖合同的认可，表明业务员实际具有双重代表身份。既代表出卖人推销设备，又代表出租人接洽融资租赁服务。

业务员代表出卖人向承租人推销设备，也等同于代表出租人向承租人推销设备；或者可以理解为，出卖人和出租人共同向承租人推销设备，而且这种推销行为，得到了承租人的信赖。

承租人的信赖，既是对出卖人的信赖，同时也是对出租人信赖。从具体行为看，好似出租人将设备卖给承租人的。

因此，出租人实际全程参与了租赁物的选择，并且通过向承租人介绍租赁设备的性能，获得了承租人对出租人的技能的信赖，在此基础上承租人对租赁设备作出了选择。

出卖人和出租人在融资租赁合同项下，各有各的权利和义务，并不兼容，也不能混合或者相互替代，存在各自的经济利益，有一定冲突性。而业务员两种身份的竞合，将出卖人和出租人各自的权利和义务，混合在了一起。

作者认为，基于上述两方面依据中的任何一方面，都可以视为出租人干预了承租人对租赁物的选择权，出租人都应当承担全部或者部分的租赁物质量瑕疵担保责任。

作者在二审上诉中，也以此两方面，作为选择权受到出租人干预的上诉论据。

结 语

本案因案情不仅涉及租赁物选择权问题，还涉及租赁物未经特定化、证据链中缺乏出租人付款证明、出租人单方远程锁定租赁物等存有争议的法律问题，但本文仅对其中选择权问题展开探讨。故案情引述中，略去了很多其他细节。

在下篇融资租赁法律咨询系列文章中，作者将会对本案中出租人单方远程锁定租赁物问题进行剖析，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