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做“论文生意”的公司看起来蛮“厉害”。
“代写论文”是其主要业务。公司销售主管称，两年前20人团队的销售额就达到一千万；找他们写论文的客户群体，最多的职业是教师、医生、会计和工程师；公司不但代写职称评审论文，专本硕毕业论文也可以写。
这家公司也很讲究“安全守则”，“任何协议都不允许体现‘代写’这2个字样”。
这些都是潇湘晨报记者卧底长沙智方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智方文化公司）时，从内部材料以及销售主管等人的讲述中获悉的情况。
记者暗访调查发现，智方文化公司涉嫌存在买卖学术论文、代写代投论文、代写专著、代为申请专利等违法违规活动。只要客户掏钱，甚至还能代开发票、代售假的获奖证书。
【1】客户群除了专本硕毕业生，还有中高级管理者
潇湘晨报记者卧底智方文化公司源于一篇网帖。
投诉人在网帖中罗列了该公司的多项问题：以联合杂志社征文的名义收取高额版面费；代写普通论文200元/千字符、一篇核心期刊2000元，版面费另计；只要5000元，代办国家级十三五规划课题，保证一个月下课题……
“公司通过学术造假行为牟利，希望相关监管单位严惩，避免出现更多的受骗者。”根据投诉人的指引，记者于10月24日来到长沙麓谷国际工业园孵化大楼，应聘成为智方文化公司一名销售专员。
人事主管杨女士介绍，公司产品服务包括论文发表、期刊运营、专利申请、课题申报及专著教材出版，“2017年公司团队成员仅20人，销售额达到一千万，其中60%来自论文发表。”销售部主管刘女士也确认，“十个订单中九个是代发论文”。
“不是我吹牛，公司在全国学术论文行业排名前三。”刘女士说，客户群体除了专本硕毕业生外，还有各行业的中高级管理者，这部分群体需要通过职称评审晋升，排名前四的职业为教师、医生、会计和工程师。
刘女士介绍，省级、国家级期刊一个版面600元到4000元不等，国内最高级别核心期刊价1.8万元起。她承认公司收取的前述版面费比客户直接向杂志社投稿贵，实际上就是中介赚取差额版面费。面对客户咨询时，公司会要求销售专员自称“联合杂志社征稿”，刘女士给出的解释是“因为很多人排斥中介，所以换种说法而已”。
【2】营销有话术，协议中不允许出现“代写”字样
10月29日、30日两天，智方文化公司对新人进行理论培训。潇湘晨报记者从内部资料发现，关于代写论文，公司准备了多种教销售专员怎么与客户沟通的“规范”。
比如，在获取客户需求环节，销售专员被要求提问“您的稿件写好了吗？”如客户答“没有”，接下来需要告知对方“我们可以给您提供论文代写服务”；如客户有需求，则需要按话术申明代写原则：“只保证成功发表，不保证满足质量要求。”
上述内部资料对代写论文“明码标价”：“专科学报、普通论文期刊代写费200元/千字符、3万字符以内的核心期刊、本科学报2000元/篇、以上3000元/篇。”内部资料还提及，只要客户按要求支付代写费，智方公司安排写手根据要求拟定几个题目，客户选定后进入写作及代发流程。考虑到“代写不合规”，特别规定，“任何协议都不允许体现代写这2个字样。”
除了代写职称评审论文外，刘女士称公司也能代写毕业论文，“价格相对较高，像本科毕业论文8000字符1万元，可以根据导师要求修改，但只能改五次。”潇湘晨报记者查阅内部资料，其中“关于代写”一栏明确注明“不提供毕业论文代写”，相关信息字体变淡并遭横线划掉。刘女士对此解释，“以前嫌麻烦不想写，销售反应客户有需求后，又重新提供这方面业务。”
【3】花钱就能买“专利证书”，200元可办论文“一等奖证书”
针对教育行业内的高职、大学教师及在校研究生，智方文化公司推出的科研课题申报业务也涉嫌违规。该业务宣称只要支付5000元，会提供国家级十三五规划重点课题，保障一个月提供必要的证书和过程性材料、结题报告在六个月内上知网且通过研究所核实真伪。
“课题代写不收费，但是不支持修改。”智方文化公司一份课题业务文档写明，课题组员均可获得一套证书文件，主持人可单独获得《荣誉证书》，国家级课题也是职称晋升中重要的衡量指标之一，研究生客户参评奖学金时也可以申请加分。
智方文化公司还宣称，客户只要提供方向，支付6000元至6万元不等，公司提供5到10个专利供客户选择，并承诺提供专利说明书和证书等，客户同样可凭专利进行职称晋升、自主招生、考研保研甚至是出售。
客户通过中介公司在杂志发表论文后，所在单位可能需要提供论文获奖证书。为此，智方文化还能提供“代购获奖证书”业务。销售部主管刘女士透露，售价200元的证书毫无含金量，“因为无法查询，每篇论文都可以评为一等奖”。
令人生疑的是，智方文化公司提供了“杂志社公章软件下载及制作教程”，但是该教程链接却无法打开。刘女士对此答复称，“是以前编辑部用的，销售专员不用看”，她随后否认公司伪造假证书。
如何开拓客户？刘女士建议销售专员开发票时，票面金额尽量高于实际消费，客户不承担税费还能赚钱就会推荐其他客户。“因为发票除了开版面费外还能开办公用品，有客户甚至不发表论文也会通过虚开发票赚钱，公司收取10%税费赚差额，销售专员也能从中赚业绩提成。”刘女士说。
10月31日，记者将暗访掌握到的情况反映给长沙高新区工商分局，多名执法人员来到智方文化公司进行执法检查。目前，此事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律师】论文代理商涉嫌超范围经营
湖南睿邦律师事务所执行主任刘明律师说，教育部《学位论文作假行为处理办法》第十四条中规定，社会中介组织、互联网站和个人，组织或者参与学位论文买卖、代写的，由有关主管机关依法查处。学位论文作假行为违反有关法律法规规定的，依照有关法律法规的规定追究法律责任。
刘明认为，上述论文代理商的行为涉嫌超范围经营，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企业法人登记管理条例施行细则》第60条第（四）款规定：超出核准登记的经营范围或者经营方式从事经营活动的，视其情节轻重，予以警告，没收非法所得，处以非法所得额3倍以下的罚款，但最高不超过3万元，没有非法所得的，处以1万元以下的罚款。同时违反国家其他有关规定，从事非法经营的，责令停业整顿，没收非法所得，处以非法所得额3倍以下的罚款，但最高不超过3万元，没有非法所得的，处以1万元以下的罚款；情节严重的，吊销营业执照。
【学者】加强和完善学术评价、监督制度体系建设
在湖南某高校一位不愿具名的教授看来，高校学生做毕业论文时，抄袭他人论文或花钱请人帮写的学术造假现象由来已久；企事业单位的科研技术人员、教师等为了评专业技术职称、完成课题或为了完成学术量化考评，抄袭他人论文或者是请人代写论文，出钱为自己购买发明专利、软件著作等现象也屡见不鲜。
该教授说，造成学术造假现象的原因，是因为学术造假存在经济利益：学生通过论文造假可以顺利毕业；专业技术人员通过学术造假可以从竞争激烈的职称申评人员中脱颖而出，从而获得工资的增长，或完成直接与效益工资挂钩的学术量化考评，来增加个人收益。
学术造假败坏了学术研究的风气，滋生了不劳而获的心理和行为，损害了社会的公平体系。这位教授建议，要避免学术造假，首先要加强对科研人员的学术道德教育，严谨学术氛围，发现不良学术行为要严肃处理；从技术层面控制学术造假，比如高校和科研期刊目前普遍采用的论文检测软件来查论文的重复率；再则就是要加强和完善学术评价、监督制度体系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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