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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穆帝纪元


(公元346年)晋永和二年 成汉嘉宁元年 后赵建武十二年 代建国九年 前燕皝十三年


春正月丙寅,晋朝大赦。


己卯,晋使持节、侍中、都督扬州诸军事、扬州刺史、骠骑将军、录尚书事、都乡侯何充薨,时年五十五,赠司空,谥曰“文穆”。无子,弟子何放嗣。卒,又无子,又以兄孙松嗣,位至骠骑咨议参军。充弟何准,字幼道。高尚寡欲,弱冠知名,州府交辟,并不就。兄充为骠骑将军,劝其令仕,准曰:“第五之名何灭骠骑?”准兄弟中第五,故有此言。充居宰辅之重,权倾一时,而准散带衡门,不及人事,唯诵佛经,修营塔庙而已。征拜散骑郎,不起。年四十七卒。三子:何放、何惔、何澄。放继充。何惔官至南康太守。惔子何元度,西阳太守;次何叔度,太常卿、尚书。何澄字季玄,起家秘书郎,转丞,清正有器望,累迁秘书监、太常、中护军。


晋朝廷复征卫将军、兖州刺史褚裒,将以为扬州、录尚书事。吏部尚书刘遐说裒曰:“会稽王令德,国之周公也,足下宜以大政付之。”裒长史王胡之亦劝焉,于是固辞归籓,朝野咸叹服之。


晋帝司马聃以骠骑参军荀羡为抚军参军,征补太常博士,皆不就。后拜秘书丞、义兴太守。


二月癸丑,晋左光禄大夫蔡谟领司徒,录尚书六条事、抚军大将军、会稽王司马昱及谟并辅政。


时晋帝幼冲,未亲国政。左光禄大夫领司徒蔡谟等上奏曰:“嗣皇诞哲岐嶷,继承天统,率土宅心,兆庶蒙赖。陛下体兹坤道,训隆文母。昔涂山光夏,简狄熙殷,实由宣哲,以隆休祚。伏惟陛下德侔二妫,淑美《关雎》,临朝摄政,以宁天下。今社稷危急,兆庶悬命,臣等章惶,一日万机,事运之期,天禄所钟,非复冲虚高让之日。汉和熹、顺烈,并亦临朝,近明穆故事,以为先制。臣等不胜悲怖,谨伏地上请。乞陛下上顺祖宗,下念臣吏,推公弘道,以协天人,则万邦承庆,群黎更生。”太后诏曰:“帝幼冲,当赖群公卿土将顺匡救,以酬先帝礼贤之意,且是旧德世济之美,则莫重之命不坠,祖宗之基有奉,是其所以欲正位于内而已。所奏恳到,形于翰墨,执省未究,以悲以惧。先后允恭谦抑,思顺坤道,所以不拒群情,固为国计。岂敢执守冲暗,以违先旨。辄敬从所奏。”


晋会稽王司马昱辅政,足力委抚军参军、魏郡太守毛安之以爪牙。引黄门侍郎高崧为抚军司马。


高崧,字茂琰,广陵人也。父悝,少孤,事母以孝闻。年十三,值岁饥,悝菜蔬不餍,每致甘肥于母。抚幼弟以友爱称。寓居江州,刺史华轶辟为西曹书佐。及轶败,悝藏匿轶子经年,会赦乃出。元帝嘉而宥之,以为参军,遂历显位,至丹阳尹、光禄大夫,封建昌伯。崧少好学,善史书。总角时,司空何充称其明惠。充为扬州,引崧为主簿,益相钦重。转骠骑主簿,举州秀才,除太学博士,父艰去职。初,悝以纳妾致讼被黜,及终,崧乃自系廷尉讼冤,遂停丧五年不葬,表疏数十上。帝哀之,乃下诏曰:“悝备位大臣,违宪被黜,事已久判。其子崧求直无已。今特听传侯爵。”由是见称。拜中书郎、黄门侍郎。


司马昱贵幸司徒左西属王濛,与丹阳尹刘惔号为入室之宾。王濛转司徒左长史。晚求为东阳,不许。及濛病,乃恨不用之。濛闻之曰:“人言会稽王痴,竟痴也!”疾渐笃,于灯下转麈尾视之,叹曰:“如此人曾不得四十也!”年三十九卒。临殡,刘惔以犀杷麈尾置棺中,因恸绝久之。谢安亦常称濛云:“王长史语甚不多,可谓有令音。”有二子:王修、王蕴。


王修字敬仁,小字苟子。明秀有美称,善隶书,号曰流奕清举。年十二,作《贤全论》。濛以示刘惔曰:“敬仁此论,便足以参微言。”起家著作郎、琅邪王文学,转中军司马,未拜而卒,年二十四。临终,叹曰:“无愧古人,年与之齐矣。”


王蕴,字叔仁。康起家佐著作郎,累迁尚书吏部郎。性平和,不抑寒素,每一官缺,求者十辈,蕴无所是非。时简文帝为会稽王,辅政,蕴辄连状白之,曰:“某人有地,某人有才。”务存进达,各随其方,故不得者无怨焉。补吴兴太守,甚有德政。属郡荒人饥,辄开仓赡恤。主簿执谏,请先列表上待报,蕴曰:“今百姓嗷然,路有饥馑,若表上须报,何以救将死之命乎!专辄之愆,罪在太守,且行仁义而败,无所恨也。”于是大振贷之,赖蕴全者十七八焉。朝廷以违科免蕴官,士庶诣阙讼之,诏特左降晋陵太守。复有惠化,百姓歌之。


三月,晋银青光禄大夫、国子祭酒顾和居丧既练,卫将军褚裒又以政道在于得才,宜委贤任能,升敬旧齿,乃荐光禄大夫顾和、前司徒左长史侍中殷浩。


丙子,晋朝征顾和为尚书令,殷浩为建武将军、扬州刺史,遣散骑郎喻旨。顾和每见逼促,辄号咷恸绝,谓所亲曰:“古人或有释其忧服以祗王命,盖以才足干时,故不得不体国徇义。吾在常日犹不如人,况今中心荒乱,将何以补于万分,只足以示轻忘孝道,贻素冠之义耳。”晋帝又下诏曰:“百揆务殷,端右总要,而旷职经久,甚以悒然。昔先朝政道休明,中夏隆盛,山贾诸公皆释服从时,不获遂其情礼。况今日艰难百王之弊,尚书令礼已过祥练,岂得听不赴急疾而遂罔极之情乎!”和表疏十余上,遂不起,服阕,然后视职。


殷浩上疏陈让,并致笺于会稽王司马昱,具自申叙。时昱在籓,始综万几,答之曰:“属当厄运,危弊理尽。诚赖时有其才,不复远求版筑。足下沈识淹长,思综通练,起而明之,足以经济。若复深存挹退,苟遂本怀,吾恐天下之事于此去矣,今纮领不振,晋网不纲,愿蹈东海,复可得邪!由此言之,足下去就即是时之废兴,时之废兴则家国不异。足下弘思之,静算之,亦将有以深鉴可否。望必废本怀,率群情也。”浩频陈让,自三月至七月,乃受拜焉。


夏四月己酉朔,日有蚀之。


大赵天王石虎遣使聘于代王拓跋什翼犍。


五月丙戌,晋大将军、凉州刺史、领护羌校尉、西平公,自署大都督、大将军、假凉王张骏薨,在位二十二年,时年四十,私谥曰“文公”,晋帝追谥曰“忠成公”。世子张重华嗣,时年十六。自称持节、大都督、太尉、护羌校尉、凉州牧、西平公、假凉王,赦其境内。尊其母严氏为太王太后,居永训宫;所生母马氏为王太后,居永寿宫。轻赋敛,除关税,省园囿,以恤贫穷。遣使奉章于后赵。


六月。大赵天王使宁远将军刘宁、镇远将军王擢袭凉国晋兴武街,凉将杨康等与宁战于沙阜,宁败绩,乃引还金城。王擢克武街,执凉护军将军曹权、胡宣,徙七千余户于雍州。大赵天王又使征东将军麻秋、孙伏都伐金城,中书监石宁为征西将军,率并、司州兵二余人为麻秋等后继。凉将宋秦等率户二万降于后赵。河湟间氐羌十余万落与凉宁戎校尉张璩相首尾,麻秋惮之,不进。金城太守张冲以郡降石宁。金城令车济不屈,麻秋必欲降之,乃临之以兵。济辞色不挠,曰:“吾虽才非庞德,而受任同之。身可杀,志不可移。”乃伏剑而死。秋叹其忠节,以礼葬之。


车济,字万度,敦煌人也。果毅有大量,张重华以为金网城令。


宋矩,字处规,敦煌人也。慷慨有志节。张重华据凉州地,以矩为宛戍都尉。


于是凉州振动。凉王张重华扫境内,使其征南将军裴恒御之。恒壁于广武,欲以持久弊之。牧府相司马张耽言于重华曰:“臣闻国以兵为强,以将为主。主将者,存亡之机,吉凶所系。故燕任乐毅,克平全齐商标,及任骑意足劫,丧七十城之地。是以古之明君靡不慎于将相也。今之所要,在于军师。然议者举将多推宿旧,未必妙尽精才也。且韩信之举,非旧名也;穰宜之信,网非旧将也;吕蒙之进,非旧勋也;魏延之用,非旧德也。盖明王之举,举无常人,才之所能,则授以大事。今强寇在郊,诸将不进,人情骚动,危机稍逼。主簿谢艾,兼资文武,明识兵略,若授以斧钺,委以专征,必能折冲御侮,歼殄凶类。”凉王召谢艾,问以讨寇方略。艾曰:“昔耿弇不欲以贼遗君父,黄权愿以万人当寇。乞假臣兵七千,为殿下吞王擢、麻秋等。”凉王大悦,以艾为中坚将军,配步骑五千击秋。引师出振武,夜有二枭鸣于牙中,艾曰:“枭,邀也,六博得枭者胜。今枭鸣牙中,克敌之兆。”于是进战,大破之,击斩秋将綦母安等。斩首万五千级。凉王封谢艾为福禄伯,善待之。诸宠贵恶其贤,共毁谮之,乃出为酒泉太守。凉王迎致金城令车济丧,亲临恸哭,赠宜禾都尉。嘉宛戍都尉宋矩诚节,赠振威将军。


后赵尚书朱轨与中黄门严生不协,会大雨霖,道路陷滞不通,生因而谮轨不修道,又讪谤朝政,大赵天王遂杀之。于是立私论之条,偶语之律,听吏告其君,奴告其主,威刑日滥,公卿已下,朝会以目,吉凶之问,自此而绝。轨之囚也,临渭氐王、冠军大将军蒲洪谏曰:“臣闻圣主之驭天下也,土阶三尺,茅茨不翦,食不累味,刑措而不用。亡君之驭海内也,倾宫琼榭,象箸玉杯,截胫剖心,脯贤刳孕,故其亡也忽焉。今襄国、邺宫足康帝宇,长安、洛阳何为者哉?盘于游田,耽于女德,三代之亡恒必由此。而忽为猎车千乘,养兽万里,夺人妻女,十万盈宫。尚书朱轨,纳言大臣,以道路不修,将加酷法,此自陛下政之失和,阴阳灾沴,暴降霖雨七旬,霁方二日,纵有鬼兵百万,尚未及修之,而况人乎!刑政如此,其如史笔何!其如四海何!特愿止作徒,休宫女,赦朱轨,允众望。”大赵天王省之不悦,惮其强,但寝而不纳,弗之罪也。乃停二京作役焉。


晋南中郎将谢尚领宣城内史,收泾令陈干杀之,有司以尚违法纠黜,诏原之。尚书令顾和重奏曰:“尚先劾奸脏罪,入甲戍赦,听自首减死。而尚近表云干包藏奸猾,辄收行刑。干事状自郡,非犯军戎,不由都督。案尚蒙亲贤之举,荷文武之任,不能为国惜体,平心听断,内挟小憾,肆其威虐,远近怪愕,莫不解体。尚忝外属,宥之有典,至于下吏,宜正刑辟。”尚,皇太后舅,故寝其奏。时汝南王统、江夏公卫崇并为庶母制服三年,和乃奏曰:“礼所以轨物成教,故有国家者莫不崇正商标查询明本,以一其统,斯人伦之纪,不二之道也。为人后者,降其所出,夺天属之性,显至公之义,降杀节文,著于周典。案汝南王统为庶母居庐服重,江夏公卫崇本由疏属,开国之绪,近丧所生,复行重制,违冒礼度,肆其私情。闾阎许其过厚,谈者莫以为非,则政道陵迟由乎礼废,宪章颓替始于容违。若弗纠正,无以齐物。皆可下太常夺服。若不祗王命,应加贬黜。”诏从之。和居任多所献纳,虽权臣不苟阿挠。


秋七月,以卫将军、兖州刺史褚裒为征北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固辞开府。南中郎将、江州刺史谢尚转西中郎将、督扬州之六郡诸军事、豫州刺史、假节,镇历阳。


晋征北大将军褚裒以义兴太守荀羡为长史。既到,裒谓佐吏曰:“荀生资逸群之气,将有冲天之举,诸君宜善事之。”寻迁建威将军、吴国内史。


晋宁远将军、前江州刺史王羲之既少有美誉,朝廷公卿皆爱其才器,频召为侍中、吏部尚书,皆不就。复授羲之护军将军,又推迁不拜。扬州刺史殷浩素雅重之,劝使应命,乃遗羲之书曰:“悠悠者以足下出处足观政之有几个足力隆替,如吾等亦谓为然。至如足下出处,正与隆替对,岂可以一世之存亡,必从足下从容之适?幸徐求众心。卿不时起,复可以求美政不?若豁然开怀,当知万物之情也。”羲之遂报书曰:“吾素自无廊庙志,直王丞相时果欲内吾,誓不许之,手迹犹存,由来尚矣,不于足下参政而方进退。自儿娶女嫁,便怀尚子平之志,数与亲知言之,非一日也。若蒙驱使,关陇、巴蜀皆所不辞。吾虽无专对之能,直谨守时命,宣国家威德,固当不同于凡使,必令远近咸知朝廷留心于无外,此所益殊不同居护军也。汉末使太傅马日磾慰抚关东,若不以吾轻微,无所为疑,宜及初冬以行,吾惟恭以待命。”羲之既拜护军,又苦求宣城郡,不许,乃以为右军将军、会稽内史。


殷浩临扬州,请尚书殿中郎孔严为别驾,迁尚书左丞。严字彭祖。祖父孔奕,全椒令,明察过人。时有遗其酒者,始提入门,奕遥呵之曰:“人饷吾两罂酒,其一何故非也?”检视之,一罂果是水。或问奕何以知之,笑曰:“酒重水轻,提酒者手有轻重之异故耳。”在官有惠化,及卒,市人若丧慈亲焉。父孔伦,黄门郎。严少仕州郡,历司徒掾、尚书殿中郎。


大赵天王复使麻秋复攻大夏,凉州护军将军梁式执太守宋晏,以城应秋。秋遣有几个晏以书致宛戍都尉宋矩。矩既至,谓秋曰:“辞父事君,当立功与义;苟功义不立,当守名节。矩终不背主覆宗,偷生于世。”先杀妻子,自刎而死。秋曰:“义士也!”命葬之。


是月,凉国有司议遣司兵赵长迎秋西郊。酒泉太守谢艾以《春秋商标》之义,国有大丧,省蒐狩之礼,宜待逾年。别驾从事索遐议曰:“礼,天子崩,诸侯薨,末殡,五祀不行,既殡而行之。鲁宣三年,天王崩,不废郊祀。今圣上统承大位,百揆惟新,宜在璇玑玉衡以齐七政。立秋,万物将成,杀气之始,其于王事,杖麾誓众,衅鼓礼神,所以讨逆除暴,成功济务,宁宗庙社稷,致天下之福,不可废也。”凉王从之。


冬十月,晋国地震。


汉镇东大将军李奕自晋寿举兵反,蜀人多有从奕者,众至数万。汉帝李势登城拒战。奕单骑突门,门者射而杀之,众乃溃散。汉帝既诛奕,大赦境内,改年“嘉宁”。


初,蜀土无獠,至此,始从山而出,北至犍为,梓潼,布在山谷,十余万落,不可禁制,大为百姓之患。加以饥馑,境内萧条。汉帝既骄吝,而性爱财色,常杀人而取其妻,荒淫不恤国事。夷獠叛乱,军守离缺,境宇日蹙。加之荒俭,性多忌害,诛残大臣,刑狱滥加,人怀危惧。斥外父祖臣佐,亲任左右小人,群小因行威福。又常居内,少见公卿。史官屡陈灾谴,乃加董皎太师,以名位优之,实欲与分灾眚。


时汉国微弱,晋安西将军、护南蛮校尉、荆州刺史桓温志在立勋,乃谋伐蜀,众以为不可,建武将军、江夏相袁乔劝温曰:“夫经略大事,故非常情所具,智者了于胸心,然后举无遗算耳。今天下之难,二寇而已。蜀虽险固,方胡为弱,将欲除之,先从易者。今溯流万里,经历天险,彼或有备,不必可克。然蜀人自以斗绝一方,恃其完固,不修攻战之具,若以精卒一万,轻军速进,比彼闻之,我已入其险要,李势君臣不过自力一战,擒之必矣。论者恐大军既西,胡必窥觎,此又似是而非。何者?胡闻万里片征伐,以为内有重备,必不敢动。纵复越逸江渚,诸军足以守境,此无忧矣。蜀土富实,号称天府,昔诸葛武侯欲以抗衡中国。今诚不能为害,然势据上流,易为寇盗。若袭而取之者,有其人众,此国之大利也。”温从之。


十一月辛未,晋安西将军桓温率征虏将军、益州刺史周抚,辅国将军、河东太守、谯王司马无忌,建武将军袁乔伐汉,委安西长史范汪以留府,拜表辄行。晋帝威力微弱,不能控制也。温使袁乔以江夏相领二千人为军锋。初,诸葛亮造八阵图于鱼复平沙之上,垒石为八行,行相去二丈。温见之,谓“此常山蛇势也。”文武皆莫能识之。


朝廷以蜀险远,而温兵寡少,深入敌场,甚以为忧,惟丹阳尹刘惔以为必克。或问其故,云:“以蒱博验之,其不必得,则不为也。恐温终专制朝廷。”惔尝荐吴郡张凭,凭卒为意足美士,众以此服其知人。


张凭,字长宗。祖张镇,苍健梧太守。凭年数岁。镇谓其父曰:“我不如汝有佳儿。”凭曰:“阿翁岂宜以子戏父邪!”及长,有志气,为乡闾所称。举孝廉,负其才,自谓必参时彦。初,欲诣惔,乡里及同举者共笑之。既至,惔处之下坐,神意不接,凭欲自发而无端。会王就濛惔清言,有所不通,凭于末坐判之,言旨深远,足畅彼我之怀,一坐皆惊。惔延之上坐,清言弥日,留宿至旦遣之。凭既还船,须臾,惔遣传教觅张孝廉船,便召与同载,遂言之于司马昱。昱召与语,叹曰:“张凭勃窣为理窟。”官至吏部郎、御史中丞。


十二月,枉矢自东南流于西北,其长竟天。


晋安西将军桓温伐蜀,军至青衣。汉帝大发兵,遣叔父李福、从兄李权与昝坚等数千人拒之,自山阳趣合水。诸将谓温从步道而上,欲设伏江南以待晋兵,昝坚不从,引兵自江北鸳鸯碕渡向犍为。


桓健温师次彭模,去汉军已近,议者欲两道并进,以分汉势。建武将军袁乔曰:“今深入万里,置之死地,士无反顾之心,所谓人自为战者也。今分为两军,军力不一,万一偏败,则大事去矣。不如全军而进,弃去釜甑,赍三日粮,胜可必矣。”温以为然,自将步卒直指成都。安西参军周楚、孙盛领赢老辎重在后,汉军李福等忽至,众皆遑遽。盛部分诸将,并力拒之,福败走。


晋尚书右仆射、鄱阳县伯顾众薨,时年七十三。追赠特进、光禄大夫,商标查询谥曰“靖”。长子顾昌嗣,为建康令。第三子顾会,中军谘议参军。时称美士。


鲜卑吐谷浑叶延立二十三年卒,年三十三。有子四人。长子碎奚立。


孟陋,字少孤,武昌人也。吴司空孟宗之曾孙也。兄孟嘉,桓温征西长史。陋少而贞立,清操绝伦,布衣蔬食,以文籍自娱。口不及世事,未曾交游,时或弋钓,孤兴独往,虽家人亦不知其所之也。丧母,毁瘠殆于灭性,不饮酒食肉十有余年。亲族迭谓之曰:“少孤!谁无父母?谁有父母!圣人制礼,令贤者俯就,不肖企及。若使毁性无嗣,更为不孝也。陋感此言,然后从吉。由是名著海内。司马昱辅政,命为参军,称疾不起。桓温躬往造焉。或谓温曰:“孟陋高行,学为儒宗,宜引在府,以和鼎味。”温叹曰:“会稽王尚不能屈,非敢拟议也。”陋闻之曰:“桓公正当以我不往故耳。亿兆之人,无官者十居其九,岂皆高士哉!我疾病不堪恭相王之命,非敢为高也。”由是名称益重。博学多通,长于《三礼》。注《论语》,行于世。卒以寿终。


李充,字弘度,江夏人。父李矩,江州刺史。充少孤,其父墓中柏树尝为盗贼所斫,充手刃之,由是知名。善楷书,妙参钟索,世咸重之。辟丞相王导掾,转记室参军。幼好刑名之学,深抑虚浮之士,尝著《学箴》,称:


“《老子》云:“绝仁弃义,家复孝慈。”岂仁义之道绝,然后李慈乃生哉?盖患乎情仁义者寡而利仁义者众也。道德丧而仁义彰,仁义彰而名利作,礼教之弊,直在兹也。先王以道德之不行,故以仁义化之,行仁义之不笃,故以礼律检之;检之弥繁,而伪亦愈广,老庄是乃明无为之益,塞争欲之门。夫极灵智之妙、总会通之和者,莫尚乎圣人。革一代之弘制,垂千载之遗风,则非圣不立。然则圣人之在世,吐言则为训辞,莅事则为物轨,运通则与时隆,理丧则与世弊矣。是以大为之论以标其旨。物必有宗,事必有主,寄责于圣人而遗累乎陈迹也。故化之以绝圣弃智,镇之以无名之朴。圣教救其末,老庄明其本,本末之涂殊而为教一也。人之迷也,其日久矣!见形者众,及道者鲜,不觌千仞之门而遂适物之迹,逐迹逾笃,离本逾远,遂使华端与薄俗俱兴,妙绪与淳风并绝,所以圣人长潜而迹未尝灭矣。惧后进惑其如此,将越礼弃学而希无为之风,见义教之杀而不观其隆矣,略言所怀,以补其阙。引道家之弘旨,会世教之适当,义之违本,言不流放,庶以祛困蒙之蔽,悟一往之惑乎!其辞曰:


“芒芒太初,悠悠鸿荒,蚩蚩万类,与道兼忘。圣迹未显,贤名不彰,怡此鼓腹,率我猖狂。资生既广,群涂思通,暗实师明,匪予求蒙,遗己济物而天下为公。大庭唱基,义农宏赞,六位时成,离晖大观,泽洽雨濡,化流风散,比屋同尘而人罔僭乱。爰暨中古,哲王胥承,质文代作,礼统迭兴,事藉用以繁,化因阻而凝,动非性扰,静岂神澄!名之攸彰,道之攸废,乃损所隆,乃崇所替,刑作由于德衰,三辟兴乎叔世,既敦既诱,乃矫乃厉。敦亦既备,矫亦既深,雕琢生文,抑扬成音,群能骋技,众巧竭心,野无陆马,山无散林。风罔不动,化罔不移,人之失德,反正作奇。乃放欲以越礼,不知希竞之为病,违彼夷涂康而遵此险径。狡兔陵冈,游鱼遁川,至赜深妙,大象幽玄,弃饵收罝而责功蹄筌,先统丧归而寄旨忘言。政异征辞,拔本塞源,遁迹永日,寻响穷年,刻意离性而失其自然。世有险夷,运有通圮,损益适时,升降惟理。道不可以一日废,亦不可以一朝拟,礼不可以千载制,亦不可以当年止。非仁无以长物,非义无以齐耻,仁义固不可远,去其害仁义者而己。力行犹惧不逮,希企邈以远矣。室有善言,应在千里,况乎行止复礼克己。风人司箴,敬贻君子。”


许迈,字叔玄,一名映,丹阳句容人也。家世士族,而迈少恬静,不慕仕进。未弱冠,尝造郭璞,璞为之筮,遇《泰》之《大畜》,其上六爻发。璞谓曰:“君元吉自天,宜学升遐之道。”时南海太守鲍靓隐迹潜遁,人莫之知。迈乃往候之,探其至要。父母尚存,未忍违亲。谓余杭悬霤山近延陵之茅山,是洞庭西门,潜通五岳,陈安世、茅季伟常所游处,于是立精舍于悬霤,而往来茅岭之洞室,放绝世务,以寻仙馆,朔望时节还家定省而已。父母既终,乃遣妇孙氏还家,遂携其同志遍游名山焉。初采药于桐庐县之桓山,饵术涉三年,时欲断谷。以此山近人,不得专一,四面籓之,好道之徒欲相见者,登楼与语,以此为乐。常服气,一气千余息。永和二年,移入临安西山,登岩茹芝,眇尔自得,有终焉之志。乃改名玄,字远游。与妇书告别,又著诗十二首,论神仙之事焉。羲之造之,未尝不弥日忘归,相与为世外之交。玄遗羲之书云:“自山阴南至临安,多有金堂玉室,仙人芝草,左元放之徒,汉末诸得道者皆在焉。”羲之自为之传,述灵异之迹甚多,不可详记。玄自后莫测所终,好道者皆谓之羽化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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