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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义者，百事之始也，万利之本也，中智所不及也。”吕不韦经商义在利先，商旅通达，广结名士。

36岁那年，受秦国原丞相范雎所托，照顾质押赵国邯郸的人质嬴异人，见该子“奇货可居”，决定立君、定国、平天下，弃商从政。

吕不韦决定两处经营，邯郸助嬴异人打造名士声望，咸阳周旋帮嬴异人获得太子嬴柱的嫡世子身份。以老秦昭王高龄之际，老太子嬴柱身体羸弱，10年之期，当经营有成。

吕不韦先在邯郸觅得薛公、毛公两位魏国名士相助，教习嬴异人学识，由二公坐镇邯郸谋划和雕琢嬴异人的贤明声望。自己拜会赵国巨商卓原，吕不韦弃商治国的抱负，深得卓原欣赏和信任，不但获得卓氏财力加持，更是受到卓原孙女卓昭的倾慕，芳心相托，以身相许。

邯郸诸事筹划妥当，最后一念，赶回故土卫国濮阳，向老父亲坦露转身谋国心迹。父亲以“珠玉无价，其利百倍。若得谋国，其利万世不竭”之说，让吕不韦最终彻底释怀，放下巨金商旅。公元前260年，吕不韦踏上西去秦国咸阳之路，这时谁都没想到，他会在10年后，让死气沉沉的战国低谷，重新浪潮激荡，并最终让秦国具备了席卷天下的实力！

48.邯郸异谋：17年商旅纵横，12年赵国质押，吕不韦邯郸识货

吕不韦带着范雎之托，前往邯郸寻找秦太子嬴柱的儿子嬴异人。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即将登场，那就是嬴异人的妻子，秦始皇的母亲赵姬。历史没有留下她的真实姓名，“赵姬”这一称呼、始见于长篇历史小说《东周列国志》，所以史学家也依此称呼她为赵姬。赵姬的身世也不详，即使在《史记·吕不韦列传》中，前后记载也自相矛盾。先说“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此处赵姬是一名舞姬；后面又说“赵欲杀子楚妻子，子楚夫人赵豪家女也，得匿，以故母子竟得活”，这里赵姬成了赵国大户人家的女儿。

因此在大秦帝国一书，孙皓晖先生在故事设定中，赵姬出自赵国卓氏富商，因为经常随爷爷跑商旅，逐渐养成了性情不羁，多有任性妄为的一面，加上战国时民风比较开放，对于男女情事世俗禁锢不如后世，后来赵姬成为秦国王太后，不甘宫廷寂寞，先和吕不韦有宫闱秘事，再后来乱性失智于嫪毐，牵扯出秦始皇最不堪的一幕。

孙老先生设定富商女的故事还是有合理性，当然后来为了可读性，又模仿《史记》的记载，插入一段买歌姬给嬴异人，并且两女身份互换的情节，尽管有些突兀，但关键点上还是傍着历史记载信息往前演绎，用现代话说，原本一段比较狗血的事情，竟炸响了两千多年的惊雷，可以慢慢来体会。

在前往魏国鸿沟渡口的宽阔水面上，吕不韦乘坐一艘白帆小船顺风而行，蓝天碧水，两岸葱绿，此时后面一艘运货大船激起浪花跟了上来。淡淡晨雾之中，一位绿衣少女跪坐高高的船头，裙裾飘飘，巍巍船头飞出了荡气回肠的乐声，清丽空阔，不多时百转千回的歌声透射而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

溯游寻之，宛在水中央

何有伊人，相将共扶桑”

吕不韦为之一震，立即应和以雄浑沉厚的歌声：

“苇草茫茫，大河长长

壮士孤旅，古道如霜

何得伊人，集我苞桑

悠悠大梦，书剑共稻粱”

先声夺人，二人船头遥遥相望，不竟心心相惜，挥手作别。有时缘分来了，上天总会不断创造机会。那位少女乘坐的货船在魏国鸿沟渡口靠岸后，被魏国军兵扣押了。货船主是赵国富商卓原，那位女子是卓原的孙女，名叫卓昭。魏国官吏要抓走货船主，理由是曾经私自从魏国运铁。

卓昭眼看自己的爷爷要被魏兵抓走了，急得直掉眼泪，英雄救美，自然是风流倜傥的吕不韦出现了。钱是天然的润滑剂，吕不韦随手就是几袋钱，魏国官吏马上就和颜悦色，并实言相告是丞相有令。这种事情和执行做事的人纠缠没用，吕不韦直接上马，快马加鞭去找魏国丞相魏齐。魏国早已贪腐不堪，鱼肉商贾已成常事，对付喜欢钱的人，那是最简单的一件事。吕不韦一番打点，就从丞相哪儿拿来一支金令箭，查验码头的魏国官吏早已知道吕不韦甚有来头，不但放了卓原，还允许卸货上岸。卓原爷孙俩感激之余，力邀吕不韦到邯郸后府上一叙，吕不韦原本就是借道去赵国邯郸，寻找嬴异人，便答应二人完成急务之后一定赴约。

吕不韦随后赶到了邯郸南门外的谷底营帐，和先行到达的押车总事荆云及马队会合。清点货物，无一摧折损伤，吕不韦大是满意，当晚在总事大帐设宴犒劳荆云骑队。次日清晨，吕不韦坐青铜辎车进入了赵国丞相平原君的府邸，也是这次长途运货的最后一站，和平原君商量交货细务。这次吕不韦交付赵国的都是作战兵器，大型云梯、云车、塞门刀、机发连弩等。平原君对吕不韦能在半年之内就能交付如此众多的兵器，倍感惊讶，如果当初不是鲁仲连引荐吕不韦，赵国绝对是不放心把关系国家安危的兵器给民间商人来做，惯例都是官商提供。但是吕不韦经商豪侠仗义，几次交易下来，让平原君佩服不已。

本次交易，吕不韦依然是建议将兵器直接运往巨鹿军营，经李牧将军悉数检验并试用一月，如果合意，再凭将军公书前来结算。若有一件不合，甘愿分文不取。赵国在九年连绵大战后，平原君再度开府摄政，第一要务便是重建新军，兵器是重中之重，吕不韦重信重义，每次交付的军辎都让平原君很满意，几次交往下来，二人已颇有信任。正当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已在赵国质押了12年的秦国人质嬴异人也来到了平原君的府上。三年长平大战和之后三年多的秦国攻打邯郸，赵国国人恨不得活剥了秦国的人质嬴异人，要不是平原君秘密保护起来，嬴异人在邯郸早就没命了。

但是命留下了，却活成了苟样，生活及其窘迫，秦国转运给他的生活物资十之八九都被克扣了，常常食不果腹，这次来找平原君，是希望平原君过问此事。但是平原君却嘲讽嬴异人已是秦国的弃儿，秦国人估计已经忘了他，邯郸之战后，秦国早已没有按时配送物资给嬴异人，要不是自己时时照拂他，他不但早就饿死了，而且被赵人生吞也有可能。嬴异人羞愤之下，不愿受嗟来之食，转头就撞向厅堂的大柱，要不是吕不韦眼明手快，就不是头破流血，可能直接撞柱而亡了。吕不韦建言平原君，嬴异人毕竟是大国邦交的人质，一旦生命不测，今后都是大国征伐的借口，平原君深以为是，赶紧好言安抚嬴异人，答应今后生活所需尽量多提供一些。嬴异人悲戚无奈的离开了平原君府邸，但是落寞苍凉消瘦的身影，因为昂昂大争无惧生死，却在吕不韦心间撑起了高大的背影。

本来吕不韦答应范雎帮助寻找秦国人质嬴异人，没想第一次见面就在生死抗争之间，让吕不韦深深的看到了嬴异人生活的艰难，同时也看到了作为秦王子孙具有的骨气，使得吕不韦原本淡漠处置的心里多了一份亲近感。

吕不韦离开平原君府，落脚在邯郸胡坊，是胡人聚居的区域。赵国胡风源远流长，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后，赵国相继征服北方诸胡。林胡羌胡东胡等诸多崩溃星散的胡人部族纷纷移居赵国北部草原，胡人商旅也纷纷进入了赵国腹地城池。一时间邯郸胡风极盛，胡人聚居区几乎占据了整个邯郸的西北城区。久而久之，邯郸胡坊成了中原列国对草原胡人商路的一个根基之地。

胡人商旅淳厚粗粝，举凡大宗生意，胡商将客商邀入酒肆先痛饮一番，成交之后，再以热辣辣的胡女将客商留宿一夜。次日双方皆大欢喜，生意磐石一般稳固。吕不韦把邯郸的落脚点安置在胡坊，这里人多繁杂，自然就不会引人注目。西门总事已经打探清楚嬴异人的住处，吕不韦不顾辛劳，安顿好后立马乘坐辎车出了岱海胡寓，几经曲折辚辚驶进了一条隐秘幽静的长街。长街将尽，又骤然折进了一条石板小巷，在小巷尽头，冷清的了无人烟的地方，就住着未来秦国的秦庄襄王嬴异人，此时他不知道8年后自己会成为秦王。

嬴异人形同幽禁在此，看守的几个官吏不会轻易的让嬴异人随处活动。吕不韦久经商旅，对付这种人实在太简单，阔绰的出手打点，不卑不亢略带倨傲，很快这几个官吏就满脸堆欢，热情相迎，奴才只有在主人面前好使，就是这个理。嬴异人在白天见过吕不韦，晚上再见时，觉得很惊讶。当吕不韦说明来意是帮助嬴异人光大门庭的，着实把嬴异人下了一跳。自从十几岁被质押邯郸后，已经过去12年，快而立之年，一事无成的幽闭在此，来何光大门庭。一日三餐，食不果腹，连茶水都时常断供，就一个老内侍和生活磨难催折了的憔悴侍女，嬴异人在沮丧中顽强着，等待有朝一日回秦国的机会。

吕不韦知道嬴异人满腹狐疑，初次见面不做深谈，环境也不允许，于是约定三日后自己会设法请出嬴异人到胡坊做客，两位历史上极其重要的人物开始了“合作”的第一步交往。

吕不韦自己都没想到，局势的发展让自己不由自主越界了。多年磨炼，他已经有了一个确定不移的约束：与官谋商，不涉政事。当日受范雎之托，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找到此人，查勘一番境况，接济救困，而后再将消息密书告知范雎，吕不韦便算完成了一桩义举。但是自从在平原君府上见过嬴异人以后，吕不韦商人的天性，突然激起了他一个奇妙的评判，此子“奇货可居也”。

范雎曾说安国君有两子堪称众多王孙中的人才，那个嬴傒已经被士仓断为“不堪”，而受托照顾的嬴异人禀赋不差，或可立为安国君世子。嬴异人在赵国多年忍辱负重，隐隐然有能屈能伸之相。仅是这番阅历积淀的品性，也必然强于那个“不堪”的嬴傒。果真此子入得秦国，做安国君嫡世子大有可能。老秦王年近古稀，随时可能薨去，安国君五十有余，虚弱多病，也可能几年便去。如此看去，嬴异人由世子而太子而秦王，绝不是一条不可预测风险的漫漫长路。以吕不韦之独特眼光，十年之期，大体可成。

大争之世，功业之心，人皆有之，吕不韦清楚继续从商，也只不过从现在50多万金增加到百万金而已。但是如果放弃经商，转而扶助嬴异人，自己就会是主政秦国的开府丞相。和田单以及鲁仲连的来往，让自己多了一番阅历，有了洞察官场的独特眼光，有了周旋官场的实际才干，骤遇可能使自己像田单一样步入庙堂的大机遇，心田便会突兀激荡起来。商人纵是富甲天下，何如一代功业名臣光耀千古？在一次又一次的扣心自问中，吕不韦做了最后的决断，帮助嬴异人“大子之门”，也达成自己“大我门庭，耀我族类“的功业。

三日后，吕不韦到嬴异人的居所，换掉看守，把真的看守好吃好喝的请到胡坊的云庐草原，西门老总事款待以丰盛酒席，还有四名热辣辣的胡女侍饮。

而嬴异人却被吕不韦邀请到自己的邯郸金库，吕不韦给嬴异人的策划是，长策远图，先走第一步，三年之期，全力使嬴异人重回咸阳。开步最难，吕不韦经营咸阳，疏通各个环节，帮助嬴异人能立为太子嬴柱的嫡世子；嬴异人则经营邯郸，在邯郸广交名士，疏通国府，教赢异人的贤名传遍列国，更传到秦国，必有胜算。吕不韦把邯郸的20万金交给嬴异人，让他全力周旋，打造自己的声望。嬴异人十年垂死的心志骤然被吕不韦激发，内心的黑暗总算看到了光明和希望，对吕不韦充满了感激，嬴异人和吕不韦之间的这种亲密和信任关系，就是在这种共患难下不断加深的。可以说吕不韦给了嬴异人第二次生命，嬴异人自然绝对的信任吕不韦，并全心的追随他的安排，二人开始落实他们的第一步计划。

吕不韦先在邯郸的博酒道寻访隐匿在此的魏国名士薛公，他的打算是请薛公出山，策划和指点嬴异人，帮助嬴异人在邯郸大展名望。薛公原本大梁名士，正欲游学天下一展才具，却遭官场一班文吏诬陷下狱。虽经信陵君援救脱难，却为权相魏齐所忌，不得已避居邯郸市井。信陵君客居赵国邯郸，多次与薛公做布衣畅饮，引得平原君嘲讽信陵君有失风范。薛公不欲累及他人，从此与信陵君不相往来。吕不韦正是看中了薛公的名望和信陵君的交情，有他出面帮助嬴异人制造才气和声望，必有胜算。二人一番深谈，吕不韦希望薛公一起出面，立君，定国，平天下，诚意和愿景还是打动了薛公。薛公打算关掉“甘醪薛”的酒浆事务，全力辅佐嬴异人，同时举荐了另一位自己的挚友毛公。

这个毛公生于书吏世家，自幼喜囫囵读书，不求甚解却读得极快，借着父亲在王宫典籍库做小官，十六岁时便读完了所有能见到的藏书，且能说得每书之大要精义。一班弱冠士子交游论学，毛公论无敌手，一时声名大噪。薛公遭遇那场诬陷之祸时，毛公挺身而出，奔走官场为他呼吁。毛公曾在魏国君臣聚集的大殿上，指斥大梁官场种种弊端，引经据典，嬉笑怒骂，一气慷慨激昂了半个时辰，敦请立即开释薛公。大臣们争相指斥，罗列出毛公引经据典的三十多处谬误，罪名更是一长串：亵渎圣贤、玷污典籍、杜撰诗书、臆造史迹、惑乱视听、心逆而险、行僻而坚等等。最后是统摄典籍的太史令定论：“此儿险恶，毕竟弱冠，不教之罪在其父：擅携此子出入典籍重地，肆意截览，遂成鲁莽灭裂之徒。臣等请灭其族，以戒后来！” 在举族被屠戮的那一日，毛公疯了……半年之后，出狱的薛公得信陵君援手，找到疯癫的毛公，星夜北上来到了邯郸，在市井之中开始了漫长的隐名生涯。

吕不韦由不得长叹一声，“天磨才士，以至于斯！此公灵异，疯癫必是示人以伪。”吕不韦有了薛公、毛公相助，点化嬴异人自然不成问题，不禁心下舒展。三日后清晨，吕不韦亲驾一辆宽大辎车到博酒道接来了毛薛二公。进得云庐，嬴异人殷殷迎出，吕不韦一番中介，毛公薛公与嬴异人相互见过，随后进了云庐大帐，商量如何在来春之前让嬴异人一举成名，以便帮吕不韦去咸阳立下活动根基。着眼点就是倚靠信陵君，只要获得信陵君的赞誉和褒奖，自然会声名鹊起。二人开始分头行动，毛公教嬴异人兵书谋略，薛公授嬴异人天下大势和器局。吕不韦见邯郸的大事基本上已安排妥当，忽然记起和老卓原的赴约一事，便让西门老总事备车备马，赶往邯郸城外的“天卓庄”。

在日暮时分，吕不韦赶到了位于邯郸城外的天卓庄，庄主老卓原热情相迎，孙女卓昭已是望穿秋水。晚宴上老卓原拿出百年陈酿的赵酒相待，感谢吕不韦在鸿沟渡口的侠义援手。卓原观之吕不韦，处事圆通干练，颇似治世能臣；谈吐清雅丰文，却似当今名士；救难披肝沥胆，又有战国任侠风骨。认为吕不韦才堪大任，想知道吕不韦以后做何打算。吕不韦久历商旅之后，倍感商人软弱，感叹金钱买不来天下太平，世间有比金钱更强势的物事，权利。用好了权利，可安国平天下。卓原已明白吕不韦已经有了从政志向，不禁慨然一诺，金钱虽则买不来天下太平，然却可铺垫权力之路。日后若有所需，卓氏钱财尽可提调。卓氏是天下巨商之一，老卓原的豪侠与眼光更是为同道钦佩，若得卓氏口碑支撑，吕不韦的根基境况便要舒展许多，吕不韦自然感激不尽，本想谢绝老卓原的财力扶持，但是老卓原坚持要给，关键是老卓原的经历说服了他。

卓原曾经也用了10年打算弃商入政，耗金巨万，却是功亏一篑，只好又回头重操旧业。吕不韦和老卓原谈天下大事，谋权利公器之法，谈至深夜方毕。年轻的卓昭早已不耐，第一次船上偶遇吕不韦，就已芳心暗许，这次吕不韦能来，早已芳心荡漾，先拉着吕不韦去了后山观星赏月，后入闺房一抚秦筝，少女心性，简单率直。卓昭直言吕不韦，要跟他走，要嫁给他。吕不韦36岁，六年前妻亡故后未再娶，原本婚事无碍，但自邯郸决策大转折后，心思放在嬴异人身上。与卓氏爷孙相交，虽有机谋之心，却断无掠美之意。一时突兀，生不出那种热腾腾的心潮来，不能断然决定，于是礼貌回应，近日回濮阳禀报父母得知后再决断，况且卓昭年少，留得时日再行思虑，更是稳妥。天卓庄一行，吕不韦不但得到了老卓原的财力加持，为他谋取权利之路铺金撒银，更重要的是获得了老人家的认可和赏识，为自己提升名望入政也是难得的暗助。少女卓昭的率性、毫不做作，纤尘不染的简单，也让吕不韦隐隐有些心动。

吕不韦回到邯郸，薛毛二公把最近教习嬴异人的情况大致述说了个梗概，基本认定嬴异人尚算得明睿沉稳，可堪造就，能成其名望。下一步打算让嬴异人出入名士论战，逐渐竖起声望。吕不韦认定薛毛二公做事踏实，叮嘱他们放手去做，不必在意挥金如土，锱铢必较反而成不了大事。成功的生意人往往有个特质，豪爽、大气，他们深知人性的好恶，所以总能恰到好处的投其所好，让交往的人感激、甚至欣赏其人格魅力。也正因如此，他的辐射圈才会越来越大，人脉拓展的越来越宽，生意也就越滚越大。吕不韦安排好正事后，西门总事帮吕不韦找了一个照顾他日常起居的“侍女”莫胡，此女原本是吕不韦在陈县救下的一位死囚子女，经商旅护骑义士荆云推荐，绝对可靠，有助于当前密谋的大事。莫胡不是一位寻常女子，楚国湘水人，聪慧明事，关键是她后来生下了荆轲，再后来就是大家熟悉的荆轲刺秦王的后话了。

过得月余，邯郸诸事处置妥当，吕不韦轻车南下了。路过河内，人烟稀少，满目疮痍。河内地带原本已经被秦国夺去做了河内郡，不想长平大战后老秦王执意灭赵，逼得六国合纵再起，联军三败秦军，将秦国逼回了函谷关，河内又重新回到了魏国韩国手中。但是秦军败退回防时，河内之民悉数随秦军“逃国”，到关中去做了真正的秦人。河内原野就变得一片萧瑟落寞，十里不见一村，百里难觅炊烟，唯余座座城池在连天风雪中孤独地守望。漫天大雪之中，车马终于到了卫国的白马津渡口，河面开始冰封，吕不韦一行好不容易渡过了河，辎车辚辚，继续赶往濮阳城。濮阳西临大河，南望济水，东临齐国巨野大泽，北望齐国要塞东阿。“西有洛阳，东有濮阳。”除了大小不等，这两座城池简直就是两个孪生老姐妹一般，都是老井田制，国人居于城中，隶农居于田畴。战国百余年，奴隶们已经逃亡得寥寥无几。车行官道，大雪覆盖的无边田畴中无一缕炊烟飘荡，寂静荒凉得令人心颤。

吕不韦一行正在举目感慨之际，一支仪仗队伍跌跌撞撞的急急赶来，跑在前面的内侍使者，气喘吁吁地宣读君上书令：先生荣归故里，赐入国晋见，以全先生大名也！吕不韦揣摩这是卫国国君需要自己“献礼”的一出戏而已，也就随内侍去了。卫国本是西周始封的王族诸侯，立国便是公爵之国，进入战国逐渐衰弱，先自贬为侯，担心被强国惦记，再自贬为君，守在濮阳龟缩不出。此时在位的是卫怀君，治国理政没本事，只会玩弄小聪明，狡黠而善秘事。卫怀君召见吕不韦，恰如吕不韦预料，左右就是一个献金。既然吕不韦能鲜衣怒马，荣归故里，那就应该是一位富商了。吕不韦装作诚惶诚恐的模样，出手千金献礼，让卫怀君很是高兴，赏封吕门一世子爵，领封地三里。横插进来的一档事儿总算用钱抹平了，再往前走，就是濮阳城外的吕庄。

吕不韦先祖曾是殷商时期的吕国人，吕国原本是不足百里的小诸侯，刚刚进入春秋之世，被向北拓展的楚国灭了。吕氏失国之后，吕族星散而去了；其中一支逃往齐国，路上有一家族患病难行，脱离主支，留在了濮阳郊野。这个家族，便是吕不韦家族。这支吕氏自做了卫人，农家生计年复一年地衰微了。吕不韦大父为了振兴吕氏，离农为商，与熟识的殷商老民一道驾着牛车奔波生意去了。大父临终时，吕不韦已经是十余岁少年了。弥留之际，大父叮嘱吕不韦：“乃父庸才也，光大吕门，在子身也。”因了大父的临终遗命，吕不韦父亲在盛年之期交出了吕氏商社的权力，将19岁的吕不韦推上了商旅之路。

17年过去了，吕不韦已成战国巨贾，而今自己却悄然打算卸下商旅，转仕治国，心中还有一念，回吕庄找老父亲坦露心迹。这座吕庄虽是吕氏族业，住的却不仅仅是吕氏四十余家，还有依附于吕氏各家的田户百余家，加上各家仆役、全庄日常生计的十多个作坊的全部工匠，总共有三百余户两千余口。随着吕氏商社日见兴旺，吕氏庄园建得小城池一般。吕不韦离庄10年了，再见双亲时，母亲枯老沧瘦，父亲已行动不便。吕不韦向父亲细数吕氏商社的生意和规模，专做三大行生意：盐、铁、兵器。除了秦国，山东十八国国国有店，已累金60万。老父亲奋然感慨，吕氏终成天下巨商了，然则商家无闲钱，如此巨金，要派何方用场？接下就是史记记载的父子关于“得利”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