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知名网络主播薇娅（本名黄薇）被杭州市税务局稽查局依法查处，通过大数据分析与调查，最终查明网络主播“薇娅”在2019年至2020年期间通过隐匿个人收入、虚构业务转换收入性质虚假申报等方式偷逃税款6.43亿元，其他少缴税款0.6亿元。

杭州市税务局稽查局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所得税法》、《中华人民共和国税收征收管理法》、《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等相关法律法规规定，按照《浙江省税务行政处罚裁量基准》的规定，对主播薇娅追缴税款、加收滞纳金并处罚款，共计13.41亿元。

这一事件随之带动了上千名网络主播主动自查补缴税款，这或许代表着整个直播电商野蛮生长的时代将被规范化。薇娅被查处或许是国家对直播行业整顿的一个信号，下面笔者主要就主播在税收上的法律问题进行简要解读。

网络直播溯源

网络直播是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而发展起来的，目前尚未对这一含义形成一个权威解释，根据百度百科的定义，网络直播是一种基于互联网技术，借助于各类信息接收平台和终端，以即时的视频和语音信息为形态，并且可以实现传受即时互动的新型信息传播方式。网络直播吸收和延续了互联网的优势，利用视讯方式进行网上现场直播，利用互联网直观、快速、表现形式好、内容丰富、交互性强、地域不受限制、受众可划分等特点，加强信息的传播效果。

现场直播完成后，还可以随时为受众继续提供重播、点播，有效延长了直播的时间和空间，发挥了直播内容的最大价值。网络直播最大优点就在于直播的自主性:独立可控的音视频采集，完全不同于转播电视信号的单一收看。它可以为政务公开会议、群众听证会、法庭庭审直播、公务员考试培训、产品发布会、企业年会、行业年会、展会直播等电视媒体难以直播的应用进行直播。

网络直播的以上优势无形中催生了直播电商的快速发展，虽然直播电商不过是近两年才被热捧的风口，但它已经在加速重构电商江湖的势力版图。据艾瑞咨询9月发布的《2021年中国直播电商行业研究报告》显示，2020年中国直播电商市场规模超1.2万亿元，年增长率为197%，预计2023年直播电商规模将超过4.9万亿元。此外，截至2020年底，直播电商相关企业累计注册8862家，行业内主播从业人员已达123.4万人。

根据CNNIC：2021年第4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6月，我国网络直播用户规模达6.38亿，同比增长7539万，占网民整体的63.1%。其中电商直播用户规模为3.84亿，同比增长7524万，占网民整体的38.0%。除传统电商平台外，抖音、快手等平台也在上半年进一步扩大对电商直播行业的投入力度。抖音在2021年4月表示将从服务能力评估培训、多维度激励，提供专业工具等三方面对合作商进行支持。快手则在5月20日就启动年中促销活动，还联手地方电视台推出直播带货晚会，累计观看人数达到2.36亿。

与此同时，传统平台的电商直播业务也保持进一步发展。数据显示，京东直播在“618”促销活动期间（6月1日至6月18日）累计带货交易额同比增长161%；淘宝直播在6月1日凌晨1小时的成交量超过去年当日全天。

“直播电商作为一个新兴行业，给经济注入了新的血液，重构了经济生态链。”一业内人士分析称，过去，商品和服务主要依赖于传统的直销和分销渠道，交易成本较高，供需匹配度相对比较间接。直播电商行业兴起后，生产即消费现象更加突出，厂商与消费者通过直播电商实现了直接互联，跳过了传统分销渠道等中间环节，需求端向生产端的反馈越来越快捷。直播经济带来消费新体验，也催生了很多新模式新业态。

直播电商之所以爆发出如此巨大的势能，本质是对流量成本的控制及流量运营效率的最大化，从根本上解决了传统电商两大顽疾——降低获客成本、提高转化率。

基于此，在流量变得稀缺，成本居高不下的大环境下，淘宝、抖音、快手、拼多多、B站、小红书等一众互联网公司接连进军直播电商试水。

与此同时，被潮水推至顶流的主播也展现出令人咋舌的吸金能力，巨大的利润空间与税收制度的不健全的矛盾，在很大程度上给了直播行业的偷税逃税提供了可操作空间。

主播纳税选择途径

网络直播行业的快速发展吸引了大量主播的进入，由于网络直播不同于传统行业，主播获得的劳务报酬在纳税环节因其和品牌方、经纪公司的关系不同而不同。一般来说，主播收入组成分为销售提成和坑位费。坑位费可以理解为根据主播知名程度收取的推广服务费，属于提供主播名义、形象而取得的所得；佣金可以理解为根据主播带货产生销量而从中收取的提成，属于经纪代理服务费用，坑位费和佣金两者均归为劳务报酬所得。

第一种模式主播会选择签约经纪公司。经纪公司与主播是雇佣关系，经纪公司将佣金以工资的形式打给主播，主播纳税与一般工薪阶层无异，都是按照收入高低，根据累进税率制，按3%-45%缴纳相应的个人所得税。这种模式占据着主要地位。

第二种模式主播会选择单干，其中一些主播自己就是经纪公司的老板。常见的做法是通过把个人经营所得转变为企业经营所得，以更低的税率缴纳税款。头部主播大多会选择成立个人独资企业，也有人选择某某营业部、商贸部这类个体工商户的形式。个人独资企业和个体工商户的税收优惠差不多，只是个体工商户的经营范围大于个独资企业。“一家‘个独’一般做450万，有些人年营业额过高时，通常名下会有多家（个独）。”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个人所得税法》第二条规定，居民个人取得劳务报酬，应当按纳税年度合并计算个人所得税；非居民个人取得劳务报酬，按月或者按次分项计算个人所得税。纳税人取得前款第五项至第九项所得，依照本法规定分别计算个人所得税。

虽然个人独资企业的核定税率低，但需要对企业承担无限责任。在实践操作中，遇到金额更大、风险程度更高的单子，则通常成立有限责任公司来签合同。甚至，不少地区为了吸引企业入驻，会对相关工作室提供优惠政策，降低税率或是以奖励形式将部分纳税返还，这使得缴纳税额更低。以薇娅、李佳琦为例，此前两人均开设了个人独资企业和有限责任公司。

企查查显示，自2017年至2021年11月，李佳琦名下企业16家，其中9家为有限责任公司，位于上海、海南、浙江和北京。6家是在上海取消一般纳税人核定政策前注册的个人独资企业，均位于上海。还有一家其他有限责任公司，也位于上海。

自2013年至2021年11月，薇娅名下仍存续的企业共有14家，其中7家为个人独资企业，均设于上海。薇娅的公司类型繁多，有个体工商户、个人独资企业、有限责任公司和有限合伙企业，分布于上海、浙江、云南。

图源：南方周末 制图：冯庆超

近期主播被罚事件中，都涉及通过设立个人独资企业，将劳务报酬所得虚构为企业经营所得。由于企业的经营所得可以减除成本、费用和损失，这三项费用就有极大的操作空间，是使得实际缴纳税款和应缴纳税款之间出现巨大落差。

主播纳税法律规范

自2019年新个人所得税法实施以来，我国建立起综合与分类相结合的个人所得税税制，劳务报酬所得这类收入，应按税务机关规定的预扣预缴办法扣缴税款，纳税人一个纳税年度取得的所有劳务报酬所得需要与其他所得合并计算，劳务报酬所得统一扣减20%的费用，适用3％-45%七级超额累进税率。

在预扣预缴阶段，按照税率要求，超过800元不超过4000元部分，扣除800元后按20%缴税；超过4000元，扣去营业额的20%后，纳税基数在20000元以下的，个税税率20%，纳税基数超过50000元的，税率40%。劳务费一般按次计算，同一项目的连续收入，则每月核算一次。

今年9月中宣部下发的《关于开展文娱领域综合治理工作的通知》中，明确提出要对明星艺人、网络主播成立的个人工作室和企业，辅导其依法依规建账建制，并采用查账征收方式申报纳税；要定期开展“双随机、一公开”税收检查。

根据杭州市税务局稽查局答记者问中对薇娅的行政处罚依据进行了解答。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税收征收管理法》第三十一条规定，纳税人、扣缴义务人有义务对其收入在满足特定条件下按期缴纳、解缴税款。未按照规定期限解缴税款的，税务机关除责令限期缴纳外，从滞纳税款之日起，按日加收滞纳税款万分之五的滞纳金。在规定期限内不缴或者少缴应纳或者应解缴的税款，经税务机关责令限期缴纳，逾期仍未缴纳的，税务机关除依照本法第四十条的规定采取强制执行措施追缴其不缴或者少缴的税款外，可以处不缴或者少缴的税款百分之五十以上五倍以下的罚款。”

一方面，薇娅对其隐匿个人收入偷税行为进行自查并到税务机关提交补税申请，能够配合调查主动补缴税款5亿元，占查实偷逃税款的78%，并主动报告税务机关尚未掌握的涉税违法行为，具有主动减轻违法行为危害后果等情节。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第三十二条规定，按照《浙江省税务行政处罚裁量基准》，给予从轻处罚，对薇娅隐匿收入偷税但主动补缴和报告的少缴税款处0.6倍罚款。

另一方面，对其未能纠错的违法行为视危害程度依法严肃处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税收征收管理法》规定，按照《浙江省税务行政处罚裁量基准》，薇娅隐匿收入偷税且未主动补缴部分，性质恶劣，严重危害国家税收安全，扰乱税收征管秩序，对其予以从重处罚，处4倍罚款；薇娅虚构业务转换收入性质虚假申报偷税部分，较隐匿收入不申报行为，违法情节和危害程度相对较轻，处1倍罚款。

结语

平台经济是经济发展的新业态，在更好满足消费者需求、促进新旧动能转换、推动经济高质量发展等方面发挥了积极作用。从《个人所得税法》、《网络安全法》、《个人信息保护法》等法律法规到《网络直播营销管理办法》、《网络表演经纪机构管理办法》等相关办法规范，直播行业的监管将会越来越严，对行业运行的规范性要求也会越来越高。

主播不仅要处理好自己收入与国家税务监管的问题，也要明确其与经纪公司之间到底属于何种法律关系，同时主播和经纪公司也都需要更加注意直播带货中广告宣传、引流以及信息保护等方面的风险和合规性。

薇娅被处罚不单是主播个人的事情，也预示平台方的监管责任将更加具体和规范化，直播行业的规范化发展是不可阻挡的趋势。

参考文献

[1]黄青春 虎嗅《薇娅被罚13.41亿的天价警示》

[2] 贾玉静 中国网财经《薇娅被罚或成为税法普及标杆案例 亡羊补牢网络直播进入规范化时代》

[3] 周小铃 南方周末《薇娅被罚13.41亿元背后，电商主播是怎么纳税的？》

[4] 燕梳楼 《事关重大：薇娅天价罚款背后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