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鞍山税务局夏李俊(马鞍山经开区税务局王凤彬)

这里是长江安徽马鞍山段，开阔的江面，最宽处达到了七八公里。报警男子所说的浮吊就位于宽阔的江中心。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江边派出所民警程光辉：“我们就立马开着小艇赶到江中心到了浮吊上面去。这个报案人叫肖某，他当时讲他是老板不发他工资，他不想干了，他就想回家，回家老板不给，因为在江中心没有艇来接他，他回不上来，上不了岸，他已经提过多次老板没有理睬他，逼到没办法的时候他就报警了。”

浮吊，是一种载有起重机的浮动平台，可以在江面上移动到需要的地方进行货物的驳接。报警求助的肖某，来自湖北，是浮吊上起重机的操作员，每个月的工资是八千元，但干了三个月，却一分钱工钱没拿到。肖某多次找到浮吊老板宋某讨要工钱，但总是拿不到钱，便不想干了要离开。没想到宋某不愿派船接他上岸，肖某便被困在了江中的浮吊上，无奈之下只好打电话报警。但让民警没有想到的是，肖某在获救后，突然说要举报浮吊老板宋某在盗采江砂。

程光辉：“他要举报老板（宋某）盗采江砂，盗采江砂的人员把那个砂采过来，采到小船上面。由小船（通过浮吊）过到大船，大船是万吨级的船，小船是他们盗采的时候是千吨级的那个船，过过去以后卖到上海、武汉这边。知道这方面的后果可能比较严重，他知道江砂是盗采过来的，他有顾虑他就是第一个他就不想干了，再讲工资也难要。”

既是参与者，又是举报者，警方隐约感觉到，肖某作为知情人，他的举报很有可能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俊：“我们接到这个工人的举报，我们当时也在分析，他举报老板盗采江砂，他同时也是参与人员，他为什么会铤而走险来举报老板盗采江砂，我们在考虑这个是不是这个案件的一个突破口？”

调查举报者老板 寻找突破口

而在此之前，警方也在调查一起江上盗采江砂案件，那么肖某背后的老板和警方掌握的盗砂团伙有没有关系？这一举报又能否成为警方调查的突破口？

警方通过调查发现，浮吊在盗采江砂的过程中起到转运的作用，是一个承上启下的关键环节。但是这座浮吊并不属于肖某所举报的老板宋某。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俊：“其实这个浮吊是芜湖的一个公司，所有权是芜湖的一个公司。他在马鞍山这边作业必须要有一个对马鞍山这个水域比较熟悉的一个管理人员，所以当时他就请了宋某。据我们调查这个公司将浮吊安排到马鞍山这个水域，他主要是为了赚取过驳费，每吨过驳费是按照三元每吨的这个价格收取的这个费用。”

据肖某交代，宋某除了安排他操作起重机之外，还要负责记录每天过驳的江砂吨数，这些数据都记录在了一个账本上。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俊：“要把这个账本要弄来，因为这个是重要的证据，所以我们就跟（肖某）他谈，他当时回答这个记账他有记，浮吊上面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工人也记，两个人同时记账，他当时讲可能达到十万吨以上，所以我们觉得这个数量也是非常惊人的。”

警方第一时间安排警力，再次登上浮吊进行搜查，果然找到了肖某所说的账本。上面有举报人记账的签字，跟他讲的情况基本是吻合的。这些账本上，记录了2018年3月到7月的四个多月时间里，仅仅通过浮吊过驳的江砂数量就达到了十几万吨。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俊：“浮吊上记载的时间、船号和吨位是比较准的。为什么呢？因为它这个是靠吨位收取过驳费的，所以它如果不准的话对他自己和吸砂泵船老板来讲都是不公平的，所以它需要两个人记账，所以他记账的这个本子是比较准确的。”

很快，警方也找到了浮吊负责人宋某，而宋某到案后，他又提供了另外一本账本。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俊：“宋某到案以后他自己也提供了一个账本，这账本上是一个总账，和我们在浮吊上查获的每天的账目吨位、过驳江砂的吨位基本上能对得上。但是他对这个砂的来源和销往的去向他一概不知。据我们分析他不可能不知情，他之所以不敢讲，在那么多江砂，十万吨的江砂的过驳量面前他肯定是畏惧了。”

发现熟悉名字 与案件有何关联

尽管从宋某口中并没有得到太多有用的线索，但在他提供的账本上，警方发现了几个熟悉的名字，这给侦查工作带来了转机。

由于江心洲一带沉积了大量的优质江砂，在利益的驱使下盗采江砂的违法行为一直屡禁不绝，而盗采者往往昼伏夜出，采取打游击的方式逃避打击，给警方执法带来极大的难度。2018年，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就多次接到群众举报，有一伙人盘踞江心洲一带盗采江砂。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江边派出所教导员冯光星：“我们的背后就是马鞍山长江大桥，这块地方是马鞍山最大的一个江心洲，上面居住了三万人，如果长期的让这些盗砂犯罪团伙在这边盗采江砂的话，他们的那个吸砂泵长期对江堤和航道安全就会造成破坏，另外对我们在的生态环境，你看我们的生态环境现在恢复得还是很好的，如果再让他们长期在这的话，这个生态环境也会遭到严重的破坏，包括这个里面的很多的渔业资源。”

盗采江砂的违法行为，主要围绕着采、运、销三个环节。其中采，主要是使用吸砂泵船将水下的江砂抽上来，而运的环节就要依靠小船和浮吊进行转运，最后通过万吨级大船将江砂销往周边地区。早在2018年下半年，警方就已经针对江心洲一带的非法盗采行为展开了秘密侦查，初步掌握了几艘吸砂泵船背后的实际控制者，而这些人的名字恰恰就出现在了这本账本上。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俊：“我们通过过驳的这个总账，与我们前期调查了解的情况是相吻合的。我们发现在账本上经常有三个人，主要是陈某、吴某和王某，多次到这个浮吊上过驳，所以我们就锁定了这三个人和我们前期的侦查的泵船老板是相吻合的。”

在此期间，警方也曾在夜间多次到江面进行蹲守取证。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民警张栩源：“这些采砂船为了逃避打击，每天都是后半夜在长江上进行打砂作业，我们也组织了小分队在前期对打砂的这个船只进行了摸排工作，也是在后半夜进行的。当我们行动人员到达江边之后，发现现场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只有在江中间打砂泵船上它会挂着一盏小油灯，但是在江边上想要通过拍摄来取证，取到他们打砂的证据的话是很难起直接作用的。”

由于夜间的江面没有任何光源，不仅固定证据困难，而且贸然抓捕也有极大的风险。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副局长刘国欣：“现场抓获难度是非常大，主要因为什么，他不是在地面上，在江面上一个他这个泵船比较高，我们的执法艇比较矮，上这个船也很难。第二个他们这个望风的、跟踪的比较多，我们这边一有行动，他那边马上就把船开跑掉了，这样给我们执法直接带来了困难。”

而此次由于肖某的举报，以及浮吊账本的出现，案件出现了重大突破。警方决定放长线钓大鱼。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俊：“宋某我们取保候审回去以后，他跟泵老板就通风报信了，因为在那个时候这个江面突然盗采江砂行为都停止了，所以更加让我们能确定宋某这个账本上记的这几个人就是我们盗采江砂水域的泵老板。”

与此同时，警方还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俊：“我们在对几个泵老板进行秘密侦查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发现他们知道宋某到公安来以后，第一个是停止了江面盗采行为。我们在摸排泵老板行踪过程中，发现（几个）泵老板经常与吴某某多次联系，而且我们在走访老百姓的过程中，群众知情人士也反映，这个吴某某长期在这个水面盗采江砂，所以我们就判断吴某某在整个犯罪集团中他属于一个组织者。”

至此，一个以吴某为核心的盗采、转运、销售江砂的团伙浮出了水面。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俊：“吴某某他是这个犯罪集团的组织者，他不直接参与盗采江砂，他主要是起一个组织领导作用，安排盗采的泵船在水域进行打砂，还有一个他对分成按照五五分成收取利益。吴某某他在江心洲水域盗采江砂也是出了名的，他对怎么盗，怎么采，怎么销，都是一条龙，他在这么多年的盗采江砂中他积累了一些经验。”

抓捕行动展开 持续半年之久

在掌握了团伙组织结构后，警方决定立即展开抓捕，但意想不到的是，原以为能够很快结束的抓捕工作，却持续了半年之久。

2018年8月24日，专案组决定收网，50多名警力分为四个抓捕小组，对吴某等人展开抓捕。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俊：“我们分了四个抓捕组同时开始抓捕，主要针对我们吴某和三个泵老板，分别在我们市区的酒店和几个小区同时进行抓捕，陆续抓捕了七名主要犯罪嫌疑人。我们这个船作为作案工具我们进行一个查找，及时的扣押了两艘吸砂泵船，但是我们发现还有两艘吸砂泵船，在我们抓捕之前已经被犯罪嫌疑人转卖给下家了，其中有一条比较大的吸砂泵船被转卖到江西，但是这个船上面有两个重要的犯罪嫌疑人，也是跟船一道走的。”

这两名犯罪嫌疑人在泵船上一个负责开船，一个负责操作吸砂泵，是盗采案件的直接参与者，但是警方只知道他们随着泵船一起去了江西南昌和九江的交界处，其余信息并不明确。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俊：“我们当时侦查发现这艘船被转卖到江西南昌和九江的交界处，我们及时出差到附近水域我们就去查找，当时在查找过程中发现他在这个停靠点有几十艘船，而且规模和大小都很相似，所以给我们查找带来难度。我们在当地警方的配合下，我们一艘艘的查找，每艘船都上船去核实人员情况，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我们在第七天的时候，在九江与南昌的交界的水面这个停靠点，终于把这艘船和人找到了，而且这个犯罪嫌疑人还在这艘船上面。”

此后的半年时间里，警方辗转多地，共抓获犯罪嫌疑人48名。

时任马鞍山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黃文平：“截至目前，马鞍山警方历经13个月的不懈努力，成功摧毁了两个非法盗采江砂的犯罪团伙，抓获犯罪嫌疑人48名，破获非法采砂案件50余起，案值达500余万元，查扣了价值数百万元的采砂泵船两艘，冻结非法资金300余万元，48名犯罪嫌疑人均被依法移送起诉。”

盗采江砂被严厉打击 为何屡禁不止

盗采江砂不仅直接危及防洪和长江堤防的安全，而且也会严重影响长江航运的安全畅通，甚至会破坏长江水域的生态平衡，所以这一直都是被严厉打击的犯罪行为。那么盗采江砂行为为什么这些年依然屡禁不止呢？

近些年，由于黄砂价格猛涨，为了逐利，总有人铤而走险疯狂盗采。在过去，非法采砂行为至多是行政违法，不构成刑事犯罪，涉案金额再大，组织实施者也不会坐牢，相应的罚款在巨额利润面前也仿若九牛一毛。违法成本过低是导致其屡禁不止的主要原因。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副局长刘国欣：“（过去）水利部门抓到有人盗采江砂了以后，他没有办法直接取证移交给公安机关，他只能通过行政的处罚罚款，罚款一般是非法移动，就是他泵船非法移动，一般是三万块钱左右，他们也就认，因为他们一晚上暴利搞的话能搞到几十万，十万二十万，也只是这种的管理方式，始终就是屡禁不止、屡禁不绝。后来这么多年以后我们也多次和有关海事、水利部门在一起研究到底怎么搞，那最根本的方法还是要通过公安机关采取立案侦查打击，这种效果是最好的。”

2016年12月1日，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出台了《关于办理非法采矿、破坏性采矿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明确了无证采砂适用“非法采矿罪”定罪处罚，这样，非法采砂的行为就不单单是行政处罚了，达到情节严重的，需被追究刑事责任。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副局长刘国欣：“有个明确的规定，一个就是盗采江砂价值超过五万块钱以上，那么就应该追究他刑事责任，或者被两次行政处罚过以后，第三次继续盗采江砂的也应该立案进行侦查追究他刑事责任。”

即便打击力度不断加大，盗采者也会通过各种改装，对吸砂泵船进行伪装。

安徽省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李俊：“像这样的一个泵船，作案的时候很隐蔽，从外面是分辨不出来它到底是正常的运输船还是泵船，但是到了舱里面，它中间有个舱，舱里面有大型改装的吸砂工具，吸砂泵，藏在这个舱的里面，像这样一艘吸砂泵船的话，一晚上可以吸一万多吨江砂。这条船，相对来讲比较破旧了，它的吸砂工具，泵船的工具直接外挂在船舷的下沿和船舱的上沿，外面一眼看去就能分辨它是一个吸砂泵船，这个俗称叫土泵。2000年初的时候，都是这种普通的、外挂式的，这个叫土泵，现在经过改造，隐蔽性更强了。对于我们执法来讲，必须要登陆到这个船上面，看到船舱，进行取证，从外观上你是分辨不出来的。”

犯罪嫌疑人到案后，马鞍山市公安局高新分局将吴某等共计16人，以涉嫌非法采矿罪，向马鞍山市当涂县人民检察院移送审查起诉。鉴于吴某等16人的非法采砂行为给长江生态环境造成严重损害，在受案之后，当涂县人民检察院考虑在办理刑事案件的同时，提起附带民事公益诉讼，以打击长江非法采砂刑事犯罪，并向犯罪嫌疑人追偿其犯罪行为对长江生态环境所造成的损害。

安徽省马鞍山市当涂县人民检察院检察官项凤萍：“我们在具体承办案件过程中，就发现在2018年的1月至8月，涉及到在安徽省长江段的芜湖水域，长江段的池州水域，以及当涂县的宫锦水域和大阴沟水域都实施了非法采矿的行为，涉及的盗采数量达到了23.7余万吨，破坏国家矿产资源价值更是达到了340余万元，我们在追究各个被告人刑事责任的同时，我们也注意到他们的非法采矿行为导致长江各段的生态造成破坏，构成了环境侵权，当涂县检察院就就拟以公益诉讼起诉人的身份诉请各被告人承担生态损坏的赔偿责任。”

在办理此案期间，检察机关认为，非法盗采江砂的行为，不仅破坏了江砂资源，同时也必然会对长江的水利安全、水文情势、水质、河流及沿岸生态环境、水中渔业资源产生严重损害，有必要附带提起民事公益诉讼，通过公益诉讼的形式向犯罪嫌疑人追偿生态损害赔偿金，修复犯罪行为对长江生态环境所造成的损害。

安徽省马鞍山市当涂县人民检察院检察官项凤萍：“专家通过恢复河床原始结构和水源涵养量损失的费用，和恢复渔业生态资源的费用，两者相加得出来的恢复费用，大概在380余万元。”

此次索赔的所有款项，将通过用淤积区泥沙弥补非法采砂区、开展生态放流等综合性修复方式，全部用于恢复河床结构、保持长江渔业资源的平衡和良性生长等修复工作。

安徽省马鞍山市人民检察院公益诉讼部主任余建平：“检察机关在打击破坏长江生态环境和自然资源环境的同时，要依法追究当事人相应的民事责任，通过追究当事人的民事责任，从而来维护国家利益和社会公共利益，通过办理一案，起到教育警示一片的作用，从而唤醒全社会公民来保护长江经济带的生态环境的公民意识和法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