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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省党校曹植华(江西省周磊华)


宋代李唐《雪夜读书图》(局部)


明代蓝瑛《画雪图》(局部)


宋代佚名《雪芦双雁图》


澡雪精神的人格追求


“澡雪精神”出自《庄子·知北游》:“汝齐戒,疏瀹而心,澡雪而精神。”“澡雪”即以雪洗身,“精神”即清净神志。雪色白质洁,晶莹剔透,是纯洁干净的象征,以雪洗身可以清净神志。中国传统文化注重自我修身、讲求人格追求。古代冰雪诗词正传承了朴质率真、清净纯洁、不失志节的宝贵精神。


自东晋葛洪在《抱朴子·汉过》中以“含霜履雪,义不苟合;据道推方,嶷然不群”喻一种卓尔不凡特立不群的高尚人格精神始,历代诗词便赋予了这一精神亮色。南北朝时期诗人鲍照就是一个典范,他以雪之洁喻高尚人格,以雪之寒喻人生磨难,两者完美融合。《学刘公干体诗五首其三》中以白雪自喻,毫无隐曲地写出一种高洁独立的精神品质。“胡风吹朔雪,千里度龙山”以传说中的冰山龙山雪表达自己出身寒微,渴望跻身政坛,一展才华;“兹晨自为美,当避艳阳天”,将“艳阳天”作为冰山雪的对立物,传达出绝不在名利场中玷污自己的高洁无瑕。在《咏白雪诗》中鲍照借写白雪之洁喻个人的品质:“白圭诚自白,不如雪光妍。工随物动气,能逐势方圆。无妨玉颜媚,不夺素缯鲜。投心障苦节,隐迹避荣年。兰焚石既断,何用恃芳坚。”与鲍照借白雪与白圭做对比不同,谢朓在《秋竹曲》中则以雪之寒突出他物品质,抒写诗人不畏压迫、坚持自我的品质:“但能凌白雪,贞心荫曲池”。


苏轼冰雪诗中处处宣示自己澡雪精神:“岩崖已奇绝,冰雪更琱锼”“念汝少多难,冰雪落绮纨”“使我冰雪肠,不受曲蘖醺”。陆游“绛帐先生见处别,少年立节如冰雪”“十年肺渴今夕平,皓然胸次堆冰雪”;文天祥“后来广平肠,冰雪峙气骨”;戴复古“我心有冰雪,不受暑气侵”,裘万顷“冰雪不侵尘不污,可人惟有岁寒松”,段克己“老桧独含冰雪操,春来悄没人知道”,高洁之志、淡泊之趣尽在冰雪之中。


刘勰《文心雕龙·神思》篇进一步将澡雪精神作为诗文评论的标准之一:“是以陶钧文思,贵在虚静,疏瀹五藏,澡雪精神。”明代张岱给编选的诗文取名为《一卷冰雪文》,他明确宣示:“至于余所选文,独取冰雪”,“故知世间山川、云物、水火、草木、色声、香味,莫不有冰雪之气;其所以恣人挹取受用之不尽者,莫深于诗文。”“文之冰雪,在骨在神”,而诗“则筋节脉络,四肢百骸,非以冰雪之气沐浴其外,灌溉其中,则其诗必不佳”,由现实的冰雪抽象延伸到诗文这样一种精神实体。冰雪之气既是为人的圭臬,也是为文的标准。其《湖心亭看雪》描绘的西湖雪景俨然人格化的冰的苍凉和雪的纯净,一如其《石匮书》云:“世间肉汗易冻,而坚不如冰,无其洁也;莹不如冰,无其明也;刿不如冰,无其刚也。而冰之为体,不受纤尘……”冰雪就成了一种清刚孤介、坚贞自守的人格典范,流露出的“生鲜之气”便正是“冰雪之气”:“人生无不藉此冰雪之气以生”,“冰雪之在人,如鱼之于水,龙之于石,日夜沐浴其中,特鱼与龙不之觉耳。”(《冰雪文序》)要养育这种冰雪之气,就是要做到“打铁必须自身硬”,不断“澡雪精神”,身净了,心便静了。


踏雪寻梅的生活态度


冰雪之日,原本是万物将息、天地浩渺的季节,古人却爱在这样的天气里江雪垂钓,雪夜读书,踏雪寻梅,传达出的不仅是一种生活图景,更是一种不顾严寒、无畏风霜的人生态度。


踏雪寻梅的典故早为国人所熟知。宋人孙光宪在《北梦琐言》卷七记载:唐代郑綮颇有诗名,作诗的灵感靠风雪来激发。有人问他:相国近有新诗否?他说:“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子上,此处何以得之?”明人则多指称孟浩然,程羽文在《诗本事·诗思》记载:“孟浩然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子背上。”于谦有诗《题孟浩然踏雪寻梅》:“满头风雪路欹斜,杖屦行寻卖酒家。万里溪山同一色,不知何处是梅花。”张岱在《夜航船》中解释“踏雪寻梅”:“孟浩然情怀旷达,常冒雪骑驴寻梅,曰:吾诗思在灞桥风雪中驴背上。”


踏雪寻梅就成为文人雅士以雪为媒,激扬诗思的形象描述。张岱在《夜航船》中记载了两则关于雪与人的小品:“欲仙去”与“嚼梅咽雪”。前者说,越人王冕,于大雪天赤脚登炉峰,四顾大呼:“天地皆白玉合成,使人心胆澄澈,便欲仙去!”后者则说,有个铁脚道人,爱赤脚走在雪中,高兴时大声朗诵《南华经·秋水篇》,嚼梅花满口,和雪咽之,曰:“吾欲塞香沁入心骨。”此情此景,和现代人见雪而喜的情形别无二致,唯一难得一见的是现代人在雪中赤脚而奔的情景。


踏雪寻梅,被古人文雅士视为人生之至境,峻洁高远。诗人与其说是到雪地里寻找灵感,不如说是深入到漫天飞雪的精神浩宇里采风,撷取大自然的精气和博大。以雪煮傲骨,显人格之美。这样,诗与人都冰清玉洁,傲岸高坚,浩然霸气,优雅脱俗,赋予自我超然的精神力量。古人喜雪的例子还有很多。晋人王恭,于鹅毛大雪中身披鹤氅,涉雪而行,时人孟旭见之,赞叹道:“此真神仙中人也。”


柳宗元的名诗《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写的便是雪江独钓,一股浓浓的禅意。天地皆白,河面碎冰上堆积着雪,一舟一人,什么身不由己,什么万丈红尘,都于冰雪中沉静下来。因而也成就了北宋许道宁的《雪溪渔父图》、南宋画家马远的《寒江独钓图》等传世名画。如果说雪江独钓,钓的不是鱼而是孤独,那么,雪夜读书、雪山论古或雪堂对话,则传达出心与心的交流。深谙文人情趣的清代张潮在《幽梦影》中说:“因雪想高士,因花想美人。”雪与高士,在精神上便相通了。因此,《红楼梦》里那句“山中高士晶莹雪”,便赋予了禅的意韵。雪,本是洁净清幽的归处,是万千尘埃落定红尘。雪一来,心便安。


“冰雪为伴守关山”的家国情怀


冰雪诗词到了隋唐,呈现出最具特色的中华民族精神就是“冰雪为伴守关山”的家国情怀。《全唐诗》收录边塞诗多达两千余首,其中数百位诗人都写到边关的雪。不仅有“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那令人心动的冰天雪地的西部边塞奇景,激荡起诗人和读者的热血,更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那神奇浪漫的美丽幻景,诗人用春天的梨花比喻西北早来的白雪,这种壮美风格与为国建功的英雄气概书写出唐人的豪迈。


唐代边塞诗构成一种以汉为唐、以雪为美的文化景观,西域的沙漠、暴风、冰天、飞雪在诗人笔下淡化了荒凉与苦寒,代之以雄浑与壮美,彰显出大唐欣欣向荣的景象与朝气蓬勃的活力,凝聚着一种令人神往的时代精神。如果说卢思道名篇《从军行》中尚有边关的哀怨:“白雪初下天山外,浮云直上五原间。关山万里不可越,谁能坐对芳菲月?流水本自断人肠,坚冰旧来伤马骨……从军行,君行万里出龙庭。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入唐以后的诗作中则多了几分自信自豪。如杨炯《从军行》“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书写两军交战时大雪漫天,军旗黯淡模糊,朔风呼啸,夹杂着金鼓之声,烘托出战争气氛紧凑有力。王维《陇西行》中“关山正飞雪,烽火断无烟”,以关山雪景收止,更显镇定和自信。


高适笔下的冰雪有一股寒气,“岩峦鸟不过,冰雪马堪迟”“莫言关塞极,云雪尚漫漫”,也有温暖:“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岑参西域从军六年,对冰雪的感情远胜高适,他的《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天山雪歌送萧治归京》几乎是天山雪的赞美诗。《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中“马毛带雪汗气蒸,五花边钱旋作冰,幕中草檄砚水凝”更是激扬的战鼓,似乎因为有了冰雪,那些牺牲、血肉横飞的场景,都让人感觉不到到愁与悲,反而生出几分壮烈与奋发之感。卢纶名诗:“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充满画面感。陈羽《从军行》“横笛闻声不见人,红旗直上天山雪”,简直就是一帧唯美的特写。


边塞诗人之外,不少大唐诗人也向往边塞冰雪。如李白留下了不少名篇:“哀鸣沙塞寒,风雪迷河洲”(《赠崔郎中宗之》);“客居烟波寄湘吴,凌霜触雪毛体枯”(《鸣雁行》);“洗兵条支海上波,放马天山雪中草”(《战城南》)。许多诗就是通过冰雪景象来写战场的恶劣,来达到张扬将士们不畏艰险、誓死拼杀的英勇豪气。如王昌龄《从军行》(其四)先写雪山孤城,极写边关荒凉孤寂,叙写将士们“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的雄心壮志和万丈豪情。卢汝弼《和李秀才边庭四时怨》(其四),开篇浓墨重彩地叙写“朔风吹雪透刀瘢,饮马长城窟更寒”,将风雪刺骨的北地严寒形诸纸上,为将士同心毫不慌乱的战斗热情作铺垫。李颀“野营万里无城郭,雨雪纷纷连大漠。胡雁哀鸣夜夜飞,胡儿眼泪双双落”,白居易“为问昭君月下听,何如苏武雪中闻”,武元衡“恩荣辞紫禁,冰雪渡黄河”,林宽“接影横空背雪飞,声声寒出玉关迟”等,无不充满了强烈的民族自信心和自豪感,边塞艰苦环境愈加激发诗人的豪情壮志。关山飞雪、烽火塞鸿,边地雄奇瑰丽的自然风光背景下正是“冰雪为伴守关山”的家国情怀。而毛泽东“雪里行军情更迫”则是这一中华民族冰雪精神千年不衰的象征。


“铁马冰河入梦来”的爱国精神


如果说“冰雪为伴守关山”是能够亲历边塞的唐人实现家国情怀的血性概括,那么,“铁马冰河入梦来”则是渴望收复山河而不得的宋人梦魂里澎湃着的一股爱国激情。


出身于江南名门望族的陆游身处两宋交替的紧张局势,一生志业就在收复旧山河。他和黄庭坚“在北思江山,如怀冰雪颜”一样,“南望王师又一年”,留下了许多媲美大唐边塞诗的爱国诗篇。其中以《书愤五首·其一》“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和《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最令人荡气回肠。虽然诗人无法实现“王师北定中原日”的梦想,在荒凉孤村的夜晚,铁马冰河只能在梦中出现,空有一腔抱负而不能施展,但是眼看家国飘摇,山河破碎,病痛缠身的诗人,保家卫国之心至死不渝,焉能不令人敬佩?


与陆游同时的张孝祥,同样出生于江南,宋高宗绍兴二十四年状元及第,从政十余载,力主抗金,写下了许多与国事边事紧密相关的爱国名词,表现出南宋军民“肝胆皆冰雪”的人格精神。《水调歌头·和庞佑甫闻采石战胜》,起首便是“雪洗虏尘静”,《念奴娇·过洞庭》更是一首脍炙人口的冰雪词:“洞庭青草,近中秋,更无一点风色。玉鉴琼田三万顷,着我扁舟一叶。素月分辉,明河共影,表里俱澄澈。悠然心会,妙处难与君说。应念岭海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短发萧骚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尽挹西江,细斟北斗,万象为宾客。扣舷独啸,不知今夕何夕!”“肝胆皆冰雪”与“表里俱澄澈”构成一副绝对,渴望山河澄清的壮志与被谗免官之后的心胸,传达出一股昂扬向上的浩然气势。


南宋另一位爱国词人辛弃疾一生志业也是“恢复”,同样寄情冰雪。“唤起一天明月,照我满怀冰雪,浩荡百川流。鲸饮未吞海,剑气已横秋”(《水调歌头·和马叔度游月波楼》),这冰雪就是他满满的爱国情。至于他的《生查子》词12首,有一半引雪入诗:“百花头上开,冰雪寒中见”“高人千丈崖,千古储冰雪”。南宋末年的文天祥写诗不多,然而,冰雪诗中依然是他抗敌报国的崇高志节:“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正气歌》)正是这种不屈的精神激励起无数中华儿女蹈冰厉雪。明末爱国将领于谦并非以诗人名世,但他的诗中竟然有多处表达了这种精神。如“啮雪吞毡瀚海头,节旄落尽恨悠悠”(《苏李泣别图》)、“一团冰雪含奇质,万里云霄豁俊眸”(《咏白海东青》),中华民族不屈的冰雪奇质历经千年冰雪的洗礼,随着时代的发展,愈焕发出新的伟力,长津湖那一支“冰雕连”就是一块无字的史诗巨碑。


《光明日报》( 2022年02月18日13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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