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日寇的铁蹄正在中国肆虐。此时还远离战火的香港，成为各方势力争夺的焦点。

风云际会之时，中共派来了一个年轻人。他叫杨廉安，原名秦邦礼，时年30岁，是秦邦宪（博古）的胞弟，此次来港，身负特殊使命。

杨廉安化名杨琳，在湾仔区，创办了一间贸易商号“联和行”，这就是华润的前身。它也是中共在香港的地下交通站。

到1948年前后，联和行的员工增加到20多名，于是杨琳决定把公司迁到中环的毕打行六楼。12月18日，公司正式更名为“华润公司”，钱之光成为华润的首位董事长。杨琳当场解释：“华”代表中华民族，“润”取自毛润之，代表由中国共产党直接领导。

改革开放前，华润的贸易额一度占全国外贸总额的三分之一。现在，华润有2000多家实体企业，在职员工42万人。直属企业中有7家在港上市，其中华润置地位列香港恒生指数成份股。

华润旗下的雪花啤酒、怡宝水、华润万家、万象城、999、双鹤、东阿阿胶等是享誉全国的知名品牌。在2019年《财富》杂志公布的全球500强排名中，华润位列80位。

香港有华润，澳门则有南光。

01

由于特殊的历史原因，这家在内地名声不显的央企，在澳门却有特殊地位。南光公司的创立，比新中国还早一个多月。它和华润一样，都承担过很多秘密任务。

在全国解放前夕，中央就准备好要面对帝国主义的长期封锁，于是对港澳制定了“暂时维持现状”、“长期打算、充分利用”的战略决策。当时周恩来和叶剑英也提出“在澳门这一特殊地区，必须有我们自己的机构与组织”。于是，南光公司应运而生。

1949年8月28日，中共港澳工委澳门分工委负责人柯正平借用新马路100号“新中行”的阁楼设立了“南光公司”。这家当初只有5万港元启动资金、4套办公桌椅、4名员工的公司，在日后70年中，逐渐成长壮大为在澳门进入最早、规模最大、实力最强的中资企业。

创办初期，南光公司主要任务是为战争筹措短缺物资。

1950年5月，解放军对国民党军据守的广东万山群岛发起进攻。为支援战争，南光协助开展物资补给，购买食品送到珠海。“一天之内把澳门市场的饼干全部买光了。”

虽然香港和澳门是中国抢运物资回国最重要的国际口岸，但由于澳萄当局执行禁运较灵活宽松，澳门就成了中国突破封锁和禁运的前沿阵地。

“支前”和“抢运”时期是南光最紧张最繁忙的时期。两年多时间里，抢运不分昼夜，连续几天几夜不睡觉是常事。

1952年7月25日，关闸口萄国哨兵向中国边防哨兵开炮数十发，中国边防军反击，双方交火两天，互有伤亡，史称“关闸事件”。事件发生后，澳萄当局害怕中国顺势收回澳门，赶紧通过何贤等联系柯正平，与叶剑英沟通。

从此直到中葡建交，30年间，但凡有事，南光公司柯正平作为中方代表，何贤作为澳门民主人士代表，与中方沟通并陪同澳萄政府代表出席谈判的交流方式，成为中萄双方沟通合作的基本模式。

1966年12月3日，澳葡政府出动军警镇压抗议民众，打死打伤多人，柯正平带领何贤等澳门左派人士领导发动了罢市，内地更断绝了澳门食物与水源供应。何贤和马万祺与澳督谈判，崔德祺则协助保释被拘留者，三人成为传统左派的核心人物，最终迫使澳葡政府签署认罪书。何家、马家和崔家的三大家族地位和影响力，从此确立。

柯正平金光闪闪的事迹，下文再说。

在1950年至1970年，“有孩子在南光工作是光荣的”，是澳门人的普遍想法。在1966年至1974年这段时间，澳门几乎处于无政府状态，南光负责组织街坊纠察队维持治安秩序，帮助困难家庭，由于工作尽责尽力，以致“夫妇吵架都到南光评理”。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东南亚国家发生排华浪潮，百万华人受迫害，很多华侨被迫返回大陆。1961年，为配合国家对东南亚华侨接待和转送工作，柯正平创办了澳门中国旅行社。

1979年7月起，南光公司受广东省公安厅委托，承办《港澳同胞回乡证》，后改为《港澳居民来往内地通行证》。1984年，成为“内地居民澳门游”6家指定接待社之一。80年代后期，又开始办理台胞证。

在中萄建交之前，以及澳门中联办、外交部驻澳特派公署与新华社澳门分社成立之前，南光公司事实上履行着这些部门的职能。

同是西方国家的殖民地，香港被英国人统治了100多年，许多香港人被英国文化同化了；澳门被葡萄牙人统治400年，许多葡萄牙人却被中国文化同化了——这里面离不开南光的贡献。

02

说柯正平之前，先来介绍他的胞兄柯麟。

柯麟也是一位传奇人物。他参加过广州起义，受周恩来的领导，在隐蔽战线上战斗了25年。叶剑英、陈赓、潘汉年、廖承志曾是他的直接领导。我党早期很多先烈，如张太雷、彭湃、蔡和森、李硕勋、叶挺等，都曾与他并肩战斗过。

1929年，彭湃在上海牺牲后，柯麟配合组织惩杀了叛徒白鑫。1936年，因为党组织要他到澳门照料叶挺，遂举家移居澳门。

柯麟医术精湛，医德高尚，救治了大批民众，并团结争取了很多知名人士。

他的公开身份是镜湖医院院长。

后来的镜湖医院，在澳门地位超然。但是当时它只是澳门一间不太起眼的医院，经柯麟改造，才逐渐成为澳门最好的医院。柯麟是院长，也是中共澳门地下交通站站长，镜湖医院就是交通站所在地。

40年代初，马万祺得了肺病，请柯麟诊治。病治好了，两人也成了朋友。视柯麟为兄长的马万祺，又介绍何贤认识了柯麟。

何贤一生最敬重的人就是柯麟。他晚年回忆说，我们常在一起喝茶、聊天，他没向我讲过半句宣传共产党的话，我是从他做人的态度上，看出他的进步的。

1945年，何贤加盟镜湖医院，担任慈善会值理，1946年至1947年，被选为该会副主席，1950年起直至逝世，连任该会主席，义务任职长达三十余年。

何贤能在澳门叱咤风云几十年，也是和柯氏兄弟对他的支持分不开的。

柯麟在澳门期间，帮助一批爱国民主人士掌握了澳门中华总商会、教育会的领导权，并建立了澳门中华民主妇联等进步团体，争取团结了何贤、马万祺、崔德祺等著名爱国民主人士，把党的根基深深地扎在了澳门。

1951年，柯麟奉命调离澳门，赴广州开启了人生下一个辉煌。他先后出任中山大学医学院院长、华南医学院院长和中山医学院院长，成为中国医学教育战线上的一代宗师。

前半生红色特谍，后半生医学宗师。柯麟的一生，可谓传奇。

03

柯麟的弟弟柯正平，1943年从香港转入澳门，是中共在澳门的最高负责人，当时他32岁。

起初，柯氏兄弟互不知晓对方身份，因为柯麟是中央单线联系的高等级地下工作者，只有周恩来、潘汉年等少数几人知道他的身份。两兄弟还互相试探过，后来从对方的行为中，才猜出几分。

直到新中国成立前，柯麟公布了自己的身份，柯正平才确认原来兄长是这么资深的党员。

柯氏兄弟影响和改变了澳门。

澳门的传统爱国爱澳社团，包括街坊总会、工会联合会、妇女联合会、中华教育会、澳门中华总商会、澳门镜湖慈善基金会等，或是由柯正平亲手创建，或是由柯氏兄弟策反重组。

澳门回归前，有人说澳门有三个“澳督”：一个是管治澳门的“官方澳督”，一个“华人澳督”何贤，另一个就是柯正平，被称为“地下澳督”或“红色澳督”。葡澳历史上在位最长的一位总督，也是“末代总督”韦奇立，在1993年曾经对葡萄牙总统说过，在澳门任何涉及社会民生的政策，都必须先与柯正平通传知会，否则就无法贯彻施行。

何贤的故事，知者甚多。他是急公好义的“澳门王”，是“赌王”何鸿燊的大佬，是澳门首任特首何厚铧的父亲。

但柯正平知道的人极少。

中为柯正平

​这么说吧，今日在澳门的中央派驻机构，除了外交部驻澳特派员公署和解放军驻澳总部外，其余的基本上都是由柯正平一手建立起来的，包括澳门中联办、中国银行澳门分行的前身南通银行、澳门中国旅行社、澳门日报以及由国务院国资委直接监管的南光公司。

澳门中联办和澳门新华分社成立早期的部分职工，就是从南光抽调或派去的。如1987年9月21日成立的新华社澳门分社，其社长周鼎原任南光公司副总经理，而其顾问柯正平则是南光公司总经理、南光集团董事长。

在香港的中央派驻机构，都是由中央或中央南方局指令成立的。澳门的情况和香港不同。与香港的对口单位，都是柯正平用自己与马万祺经商积累的利润创办的，然后无偿献给国家。所以，南光人自称是“澳门的359旅”。

在中萄澳门回归谈判的过程中，柯正平位列中方谈判团成员第一位。起草《澳门基本法》和筹备成立澳门特区，柯正平又是基本法草委会和澳门特区筹委会的主要成员。

澳门之所以有今日的繁荣安定，并拥有一大批爱国爱澳爱乡的社团骨干，都得益于柯正平当年所付出的努力。

柯正平是深爱澳门的。从踏足澳门这片土地开始，他就已经把自己的一生和澳门深度连接起来。

按资历和贡献，按在海外工商界和侨界的影响力，柯正平应该是与廖承志同辈的元勋，是与荣毅仁同辈的民族企业家，是比霍英东、马万祺、曾宪梓还要有影响力的海外华人领袖，可是他所得的政经荣衔，远不及他们。

前排右起：霍英东、何贤、任仲夷、柯正平

他亲手创建的中资公司，许多已是“部级单位”了，他亲手栽培的人材，许多已官至省部级甚至国家领导人层级了，可是，他在政坛上的最高级别，也不过相当于中央候补委员，最大的官职，也不过是正部级干部。

但柯正平从来没有想过“更上一层楼”。澳门倾注了他毕生的心血，他只想亲眼看着澳门变得越来越好。

胸怀千里志，不居一寸功。​这是一个活得异常通透的智慧老者。

柯正平的人格魅力，感染着上至国家领导人，下到澳门的普通市民。

在澳门，就连小餐厅里的老板、服务员，对他也是“柯生”长、“柯生”短的。有一次，柯正平家的兰花被偷了一盆，小偷知道偷的是“柯伯”家的之后，便主动悄悄地给送了回来。

柯正平在澳门六十多年，与13位澳葡总督打过交道。他是最了解澳门上中下社会阶层脉搏的人，也成为澳门各界人士心中的丰碑。

2003年1月，澳门特区政府为表彰他对澳门社会的卓越贡献，特颁授他大莲花荣誉勋章，这是对他终身成就的最高嘉奖。

2005年，柯正平在澳门病逝，享年94岁。

04

1984年，南光实行政企分开，一分为二为南光公司和南光贸易公司。南光公司以担负政治任务为主，其员工后来分别成为澳门中联办和新华社澳门分社的员工。南光贸易公司以承担经济任务为主，在南光30多年经营积累奠定的基础上，1985年成立南光(集团)有限公司。

1989年，在南光公司成立40周年庆典上，时任澳门总督的文礼治说：“南光公司一向以来在澳门担当重要角色，而该角色不仅只限于经济和企业范围内。40年来，南光公司一向发展着一个对澳门繁荣作出极大贡献的重要商业活动。而且，亦须强调南光公司在增进及加强澳门地区与中华人民共和国友好关系上所承担的重要角色。”

2009年，在南光公司成立60周年庆典上，当时的澳门特首何厚铧说：“在一段漫长的岁月中，南光公司领导驻澳中资机构，团结澳门各界人士，供应社会生活所需，推进爱国爱澳事业，让广大澳门同胞时刻感受到祖国的支持与关怀，为澳门最终顺利回归祖国，作出了无可代替、实至名归的贡献。”

今天，作为澳门最大的综合性公司，南光集团影响着澳门人的方方面面——它是澳门最大的石油产品供应商，也是主要的鲜活冷冻食品、酒店旅游、物流服务供应商，还是澳门办理“港澳居民来往内地通行证”和“台湾居民来往大陆通行证”的指定单位；它还拥有澳门最大的内港码头、干冻仓库和跨境运输车队，拥有澳门唯一的油气中转储运和航煤专供设施。

无论是历史上还是今天，南光公司都是当之无愧的“澳门之王”。

中央编译出版社出版的《澳门史1557～1999》一书，作者杰弗里是这么评价南光的：“最杰出、最强大的是南光集团。这家公司……35年来一直充当着中国官方在澳门的政治和商业代表。1984年南光被一分为二：从事纯粹商业运作的南光贸易公司，以及负责照管中国政治利益的南光公司。不像在香港，在澳门，南光还要处理大多数中国行省的事务。”

南光公司的发展与作为及其创始人柯正平的历史贡献，构成了澳门当代史中最重要、最精彩、最恢弘的篇章。

参考资料：

《澳门政治发展史》

《澳门史1557～1999》

《澳门史略》

《何贤传》

《璀璨南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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