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萍乡市上栗县，当地机砖厂一直规模小、数量多，大多存在无证开采、滥采乱挖的情况，一度让当地监管部门头疼。从2011年7月开始，该县连续多次下文开始整治机砖行业，黏土砖厂于是纷纷转型生产页岩环保砖。
挖掘车正在盗采低质煤
无证机砖厂仍在正常生产
气味难闻水土流失 周边村民焦虑不安
上栗县境内以丘陵、山地为主，绿荫环绕，环境还算优美。
然而，近年来，山坡上的绿树少了，不少山坡甚至被夷为平地，与此同时还建起了一个个高烟囱。这一变化，和当地一个产业——制砖产业有着很大的关系。
“上栗县境内最多的时候有60多家砖厂，这些砖厂多分布在各个乡镇。”10月16日，50岁的丁农发（化名）这样向记者描述。
伴随着砖厂加班加点的生产，少数村民的日子看起来比以前好了，但包括丁发农在内的一些村民却觉得没有幸福感。
刘世相老人的家距该县桐木镇湖塘村宏泰新型墙体材料厂一百来米。一见到记者，老人便说起了自己的烦恼：“整天烟蒙蒙的，家中都能闻到很浓的硫磺味，时间长了人还犯恶心。”
“每天数十辆砖厂在门口来来回回，村里的小路都被压坏了，现在拉砖的车一经过，便扬起漫天灰尘，家门口都没法晒衣服。”村民彭淑清告诉记者。
“半夜里，半吨重的大石头会陡然滚落，每逢下雨天，山体滑坡就会更厉害。”村民潘小花（化名）每次听到大石滚落声就心惊肉跳，因为砖厂开采页岩用于制砖，已将一座山头挖空，而她家离这座山头只有50米远。
“水土流失”、“林木被毁”、“良田污染”、“道路严重破损”，砖厂生产时间一长，这一系列问题逐渐呈现出来，村民也开始变得焦虑不安。
大多数砖厂未持证开采
10月18日下午3时，记者来到桐木镇的主要道路上，随时都可以看到来回运送砖块的车辆。这些车上运送的多为红色实心砖。
随后，记者来到了位于桐木镇洪东村的宏昌新型墙体材料厂。厂内的简易制砖坯机器正在运转，几名工人分工有序地干活，一台挖掘机不停地向制砖坯机运送泥土。厂内的烟囱内冒着白烟，烟囱周边叠满了烧出来的红砖或半成品泥砖。
记者留意到，虽然砖厂规模不算小，但整个厂子却未悬挂任何牌匾。一旁的工人向记者透露，厂子一天可生产十多万块砖，而制砖的材料则为就地开采的页岩和黏土。
此前，业内人士也向记者透露——由于实心黏土砖被禁，这些机砖厂实际上就是利用页岩、黏土和煤矸石为原料烧制砖块。但随之而来的问题是，这些厂子开采页岩却没有采矿许可证和安全生产许可证。
那么这些砖厂是否属于无证开采呢？记者带着疑问来到了上栗县地质矿产局，负责该项工作的副局长谢南良接受了采访。
对于全县机砖厂大多处于无证的状态，谢南良并未否认，他坦言这是因县里编制相关利用方案所致。他还说，早在2014年1月，该县就进行过摸底调查，列出了20家符合办理采矿许可证条件的机砖厂，让这些符合办证的砖厂先行开采生产。
允许先行开采，这意味着砖厂在并没有取得相应的采矿权，也没有缴纳矿产资源使用价款的情况下，开采矿产资源用于生产。对于这一做法的合法性，谢南良坦言并不合法，但也是无奈之举。
记者查阅相关法律法规后发现，按照《矿产资源法》、《矿产资源开采登记管理办法》、《探矿权采矿权招标拍卖挂牌管理办法（试行）》等相关规定，矿产资源属于国家，开采企业必须交纳相应矿产价款后办理采矿许可证方可开采。未取得采矿许可证前，严禁开采矿产资源，否则以无证采矿处理。
此外，页岩一般是露天开采，属于《安全生产许可证条例》规定的高危行业类型，因此必须办理安全生产许可证后进入正式矿山开采。
疯狂盗采石煤降低制砖成本？
事实上，大量矿产资源流失的背后远不止这些。
一方面，当地政府默认符合办证却仍然没有办证的砖厂无证开采页岩；另一方面，砖厂还将目光转移到了其他矿产资源上。
“这些砖厂多是一些福建老板开的，厂子的位置相当重要，好的地理位置可以让厂子省下不少钱。”在随后的走访中，记者对知情人的这番话有了更深的了解。
桐木镇湖塘村宏泰新型墙体材料厂内大型挖掘机正在忙碌着，不远处是已经被挖开的山坡，露出的黑色显得很刺眼，有些地方甚至被挖出低于地面两三米的凹塘。
知情者称，这些黑色的东西都是石煤和低质煤，“这才是砖厂的赚钱所在，一般砖厂用煤的成本很高，而这些砖厂无须买煤，自己开挖便可”。
石煤，早在2007年就被列为国家明令禁止开采的矿种之一。
就在记者拍照时，该厂一名负责人冲了出来，强行要求记者删除照片，在遭到拒绝后，竟出言威胁。
据知情人介绍，石煤掺入黏土中燃烧后可给砖块定型，因而盗采低质煤和石煤用于烧砖在当地普遍存在。这样的说法在记者随后的采访中也得到了验证，许多砖厂旁都有一个小土坡用于开挖低质煤。
随后，记者将该情况反馈给上栗县地质矿产局，该局工作人员声称对此不知情后便挂断了电话，事后也未有任何反馈。
治理方案未落实被疑更添乱
对于如今的无序开采，有分析人士认为，这或许与当地政府的治理方案有些关联。
相关部门向记者提供的上栗县政府办出台的《关于进一步贯彻落实的通知》（栗府字【2014】6号）显示：“从2011年7月开始，上栗县便开始整顿机砖行业无序开采问题，给了这些无证的企业两年时间（2011年7月28日至2013年7月28日）过渡，以让企业收回成本。”
知情人告诉记者，这两年的时间便给后续的无序开采埋下了祸根，因为两年期限之后，很多厂子并未按时关停。
2013年8月，由上栗县政府统一安排，县地矿局、县安监局、县工信委三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对该县境内所有机砖厂进行实地调查，将全县所有机砖厂分为5类（已受理采矿权申请的机砖厂、拟受理采矿权申请的机砖厂、已自动放弃的机砖厂、外购煤矸石和余土的机砖厂、不符合办理采矿许可证的机砖厂）。
随后，记者从当地有关部门获得了这5类砖厂名单。记者注意到，其中已受理采矿权申请的机砖厂有17家，记者走访的几家砖厂也在其中。值得一提的是，在这张表相关手续一栏，居然无一家获得采矿许可证和安全生产许可证。
对此，上栗县地矿局给出的说法是：“这些砖厂的证件正在办理中，办理需要一定时间。”但从2013年的实地调查至今，已过去两年之久。
“这五类中除了已自动放弃的机砖厂和不符合办理采矿许可证的机砖厂，其他的都可以正常生产不误，无须办理国家规定的相关许可，那这不成了变相保护的白名单了？”有知情人士质疑道。
当地监管部门被指严重缺位
面对质疑，上栗县地矿局及机砖厂所在的乡（镇）政府都无法直接作答，甚至无法提供平时监管的相关记录。桐木镇政府回复称：“作为镇政府管不了这些砖厂，你得到县里相关部门去反映。”
采访过程中，谢南良曾表示，砖厂关闭并非地矿局一个部门可以办成的，他们早在2014年就向县政府反映要求联合执法，但未得到回应。
谢南良还称，目前，上述17家砖厂已经有部分在网上拍得了相关采矿权，但还需要补办相关审批手续。由于政府文件暂默许无采矿许可证生产，砖厂不积极办理相关手续了，地矿局也无能为力。
对此，江西阳中阳律师事务所律师刘新斌认为，当地机砖市场的无序与混乱，和当地监管部门的严重缺位有很大关系，当地政府看似组织了专项整治，但是并没有落实到位，如此一来只会纵容企业的盗采行为，造成大量国有资产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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