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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畅叙永和园 —— 台湾诗人方明先生接待记

二月九日，美国诗人、国际风笛诗刊的梁柳英大姐来信，告诉我台湾著名诗人方明先生近日会到南京，说方明先生专长撰写新诗，才华横溢，在文学界举足轻重，亦是一位商业奇才，柳英姐此函抄送方先生，意在介绍双方认识、见面，相交为友。我曾零星读过方的诗作，能有机会与之晤面，自是幸事。当即回复，欢迎之至。而方先生亦网上立复，谓此次来宁只一天半，估计23日上午有一, 二小時伟平晤面, 。。。并发来去岁九月在南京先鋒書店與诗人洛夫對談的照片。

十日，风笛网总编、诗人荣惠伦先生特地致函南京章學清、張子清、馮亦同、胡弦、佟雲霞、遲劍鋒、金偉平和我，珍重介绍即将来宁的"台北『創世紀詩刊』馳名詩人方明先生"；

方明簡介

廣東番禺人，一九五四年生，畢業於臺灣大學，巴黎大學研究所。曾與廖咸浩、詹宏志、羅智成、楊澤、苦苓等組辦「臺大現代詩社」，並曾任社長。詩作入選：臺灣百家詩選、年度詩選等、創世紀詩刊五十周年榮譽詩獎（二○○四年）、中國文藝協會二○○五年度詩人新詩獎。

著有詩集《病瘦的月》，散文詩集《瀟灑江湖》，

詩集《生命是悲歡相連的鐵軌》。

二○○八年以個人身分贊助《幼獅文藝》【高中生園地-明日之星】單元，獎勵文學創作後進。

张子清和章学清二教授率先表态欢迎，张告迟剑锋是南大英文毕业，现在成都人民出版社工作，不克践约。荣先生列出的南京诸先生中，佟、章、胡三先生，神交已久，无缘一瞻丰采，这次借方先生来宁的机会，两岸诗人聚会，一生书剑无成的我，去听听，增广见识，亦是幸事。只是铮某不才，新诗未曾做过，旧体诗也平仄不调，打油而已，忝列其间，甚是惭愧。

接下来的几天中，大家商讨如何接待，章先生力主就在状元楼宴客，然而状元楼乃高档消费之处，宰的是大款公款。水晶杯盏，黄金会所，不属垂老之香港人。我提议，既是AA制，就到近在咫尺的"永和园"宴贸易公司客，请年轻的伟平先生总牵头。。。网上你来我往，好不闹热。高龄八七的章先生quick thinking，电邮瞬息翩至，敏捷一如年青人，不由我啧啧称奇。俱各性情文字也，未见面已识三分。方先生见势连道"晚生方明只在南京逗留一天半,談有關拙作出版事宜,實不敢打擾各位先學。。。"然而他又说；"能與您們相見, 就算短暫一聚, 也是我的榮幸"，方先生说得客气，他显然也在想，这是一群何等样的人物，呵呵。此日也，旧雨新知，定然满座欢快。高山流水，春意融融，是所至盼。

入春雨雪纷纷，23日竟会放晴，好日子。一出三山街地铁站，就有一清秀帅气的高个小伙子走近来，称我"许老师"，凭印象知是诗人伟平先生，果然。他正在南大作家班学习古典文学，数年前在蔡克霖诗歌朗诵会上见过一面，今天头次交谈，很亲切，一问才廿四岁，顿觉我已老朽。

永和园紧傍状元楼，面西。楼下，老报人、学者陈永昌老师向我介绍佟云霞，初见之下，不由大吃一惊，风笛诗刊的旧体诗，国外我看黄培玢，国内我读佟云霞，网上经常发来她的诗作，读则一唱三叹。她的旧体诗功夫娴熟，当今少有，遣词造句，俨然旧时老文人。我以为会是一位清高而又仪态万方，易安居士般亭亭玉立拈花微笑的老妇人，眼前的佟云霞却是个洗尽铅华，素面朝天，身材壮实，嗓音不细，言语直来直去，虽经一番打扮衣著仍不入时的老伟平知青模样的人，与她的字字玑珠、逸兴遄飞的诗词实在联系不起来。未惶多想，我赶紧称她先生，惟有用此旧时对知识妇女的最高称呼，方能表达我久来的仰慕之心，而佟先生却还夸我，弄得我无地自容。

安排好了楼上"及第阁"包间，伟平兄和我去状元楼接台湾客人，大厅里，一眼看到一位矮矮的衣著笔挺的老者在张望，那定是章教授了，白面书生，容貌酷似周有光，望九之人，走路不须搀扶，说到哪里都不打的，只坐公交车。问而知是无锡人，乡贤啊，这便又近了许多。接着照片上认识的的方明先生真人从里面向我们走来，满面谦和的笑容，身材颀长，衣衫绡薄，长巾外贸围脖，直飘至衣下，堪称时尚，到底是法国留学生。他说着港台口音软和的普通话。

都是风笛网上人，有客自远方来，不亦说乎？一见如故，伟平兄赠送书法，金陵王学峰先生刷书--"云水遥"，书仅三字，意何深也。

张子清教授赠以一精致的镜框，内嵌他的新诗《欢聚 — 赠方明君》，文曰：在美国惠倫君牽线下，南京众笛友有幸与方明君相会于南京夫子庙。方君名满海内外诗界，著有《生命是悲欢相连的铁轨》、《病瘦的月》和《潇洒江湖》等诗集和散文诗集，不才谨将方君诗集标题串連，作一打油诗，以誌此盛會。

潇洒江湖病瘦月，

悲欢相连生命轨。

今午相逢夫子庙，

他日台湾再聚会。

子清教授在哈佛大学获得博士后，数十年致力于英美文学研究，勤于笔耕，熟悉中西文坛，海内外联系广泛，今日聚会，均由他联络调停，细作安排。

冯、陈二先生赠送方明先生自己的著作，并题字。冯先生曾为南京市作协副主席，执文坛牛耳多年，他的插话，往往高屋建瓴。今天恰巧穿了一件红色毛衣，红衣白发倍精神，我戏称他为红衣主教，大伙笑开了。

四十开外的胡弦先生英气逼人，他是扬子江诗刊的编委，众人均获赠其新著《拈花寺》，看完他这"十行内短诗三十三首"，您也就了解他了。他实则是南京人，因祖父在国民政府里做事，易帜时逃到苏北，之后数十年间，一家受尽磨难，怪道他有点不苟言笑，似有心事在眉梢。近日正忙于装修他在和县的新居，优雅的别墅里，书房一定大有看头。

文友公司相聚，吐气如兰，听方明先生叙述他的经历，论及风笛网上优秀的诗人大都来自当年的南越，都惊叹中国的文脉在南越保存得这么好。记得三十多年前我参加江南诗词学会举办的第一届培训班时，诗人刘隽甫先生痛感大陆学界青黄不接，振聋发瞶地说以后的中国文学恐怕要到日本去研究了。依我看，荣惠伦先生为领袖的一大批南越华裔诗人的国学水平更好。大家认定，只要海峡两岸同心，中国就是世界名符其实的文化大国，这一天总会到来的。

永和园坐落在夫子庙，她的菜肴是很具南京特色的，今天很争气，很卖力，一道道上来，几乎只只都好，方明先生不时赞叹。我尤爱荠菜大水饺，每人一只，碧绿的荠菜馅，麻油喷香，味道美极了。现在状元楼和永和园的位置所在，过去是有名的"状元境"。一条小街，不长，直至文革前，这里仍还栈房旅舍鳞次栉比，屋宇连片。夫子庙这一带本是明清两朝的贡院所在地，一省的秀才、举人就是从这里密如蛛网的考棚里产生的，考生们食宿都在状元境。冯先生的外祖父是秀才，在状元境开设有三家栈房，巧的是今日欢宴方明先生的包间"及第阁"的位置，就是他外祖其中一家栈房的准确所在地，沧海桑田，物移境迁，状元境已面目全非，旧景只在记忆中了。他清楚记得这老地方，落座倍觉温馨。故里情深，他在美国的表弟每回来，总指名要住状元楼宾馆。。。岂仅莼羹鲈脍，冯先生是数家珍。

谈到近代史，一台台大戏正在上演。都说"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历史是胜利者写的"，为何今天没有了以春秋曲笔、微言大义而秉笔直书的史官？

佟先生即席吟诵，并将她欢迎方明先生的新诗分赠众人，抑扬顿挫有之，并不摇头晃脑。欣赏之下，我不由得又感叹，多少搞中文的学人，"十载寒窗"、"三更灯火"地用功，苦学未必有成，仍写不出几首像样的旧体诗，终无佟先生这样的成就，李清照有言，"诗有别才，非关学也"，信然。聊起来，知她的祖上是旗人，祖父犹能识满文。这样的"家庭出身"，估计也是有过一番艰难的，蚌病成珠，天赋加丰富的阅历，落笔自不同外贸凡响。

佟云霞：鹧鸪天•欢迎台湾诗人方明先生来访

两岸冰融亦快哉，枝头恰恰闹秦淮。 马公司蹄香染牵情处，梅萼莺梭破蕊开。 云向远，燕归来。折腰亲土辨楼台。 生花词笔谁家手，漫把春风细剪裁。

秦淮小聚

是友何妨隔海涯，秦淮水碧迓方家。 清吟洛社名长在，雅集兰亭兴倍赊。 樽酒开怀恣啸咏，文章倚马亦丰嘉。 追骚聊借东风力，梅绽今朝万树花。

席间，学清先生和方明先生一道唱起李叔同作的歌曲，一字不漏，婉转悦耳。他还将自己填词，用《贸易公司满江红》古曲作的《南京大屠杀纪念馆馆歌》唱给大家听，爱国至诚，听者肃然起敬。无锡章家乃书香门第，学清先生父亲是学者，江南大学第一任校长，时世关系，竟未得善终。1948年先生考进中央大学外文系时，晚生的我，尚在襁褓之中，六十年来家国，无数政治香港磨难，先生竟能安度，且愈挫愈勇，学问炉火纯青。至邓公主政，大地春回，先生以一方名士出山，红遍一角，耄耋之年，犹摇笔云飞，佳作频出，全然不见老态，网谈群聊独领风骚，虎虎生气，年轻人亦难望其项背。沧桑阅遍性情真，如此文人，文坛之福也。

大都人近黄昏时，知识会趋于老化，思想方法日趋僵化，在座的张、章、冯、陈诸先生却心态年轻，敏识聪听，阅读和表达毫不比年轻人逊色，勤勤笔耕中始终保持着现代公民的社会关怀和知识分子的批判精神，为国鸣铎。他们视野开阔，每日从网上阅读海内外最新消息，还喜欢结交新朋友。诚如方明先生所说，他们是"前辈"，是"先进"。有友如此，不亦悦乎？

杯觥交错，期盼方明先生再来。再来，我们就是老友了。

三月七日凌晨 20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