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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13日，上海市虹口区，德邦快递员工在运送大件快递。 （视觉中国/图）

做了25年快递物流生意之后，德邦投奔了京东。

2022年3月11日，德邦股份（603056.SH）发布公告称，京东集团（09618.HK）旗下京东卓风企业管理有限公司（下称“京东卓风”），将斥资89.76亿元，收购德邦控股99.9870%股份，从而控制上市公司德邦股份66.4965%的股份。

不仅于此，京东卓风因触发全面要约收购，如果顺利完成收购，京东方面将累计支付126亿元，最终控制德邦股年检份93.48%的股权。

1990年代，德邦以航空货运代理起家，随后主营快运业务，成为这个市场的主要玩家之一。2018年上市后，德邦股份宣布切入快递市场。遗憾的是，这个转型并不成功，此后多年公司利润持续下滑。2018年，德邦股份扣非净利润为4.56亿元，2021年中报，扣非净利润为-1.58亿元。

此次收购，也意味着德邦将退出资本市场。公告显示，此次要约收购，将以终止德邦股份上市公司地位为目的。

“德邦与此前百世集团（NYSE：BEST）情况类似，近几年在资本市场难以获得资金，业绩规模上不去，净利润又在下滑，私有化退市是个止血措施。”一位物流公司高管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

但京东方面向媒体释放的信息显示，德邦品牌将予以保留，并保持独立运营。

一名接近京东的人士向南方周末记者证实，“崔维星(德邦创始人）不再是实控人后，仍将负责运营德邦快递，且德邦与京东物流之间不会整合、裁员截止。”

收购公告发布后，多位德邦快递网点老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暂未收到总部关于收购事宜的通知，也不清楚与京东物流之间将如何合作，是否要进行整合，“大家都在等消息”。

尽管A股市场连续多日处于暴跌状态，但历经三次停牌的德邦股份开盘后连续两日上涨，2022年3月15日收盘价为15.32元/股工商，较停牌前上涨9.9%，市值攀升至157.3亿元，创近一年新高。

“吃蛋糕顶端的奶油”

1990年代网址，德邦起家的业务是航空货运代理。

根据德邦企业文化总监官同良所著《借力咨询：德邦成长背后的秘密》（以下简称“借力咨询”）一书，德邦做了几年航空货运代理后发现，本小利薄，处处受到航空公司牵制，加上空运代理人的审批政策放宽，竞争越来越激烈。2001年左右，德邦抓住中国高速公路里程快速增长的契机，进入公路货运行业。

刚开始做公路货运时，德邦什么业务都接。直到2004年，一个客户在德邦营业部发货四五百万元，一天之内装满了十几辆九米六卡车，但迟迟没能收回货款，“磨了一年多，才以减免70万元的方式收回了货款”。

考虑到回款风险，德邦将零散货物运输作为专长，从事“既不算快递，也不算整车运输”的零担物流（快运的一种类型，不足一车）。

《借力咨询》一书中写道，德邦以对价格不敏感但注重时效、服务敏感的中小企业客户为对象，将不同托运人的货物拼车运输，零收整发，婉拒了TCL、宝洁等大企业定制化物流服务，“专吃蛋糕顶端的奶油”。

在网点管理上，德邦均采取直营模式，类似顺丰，总部对门店进行统一经营和管理。通过差异化竞争，以及直营标准化运营模式，德邦得以在全国做大。根据《借力咨询》一书，仅2010年一年，德邦新增网点近80%，营收从2009年的13.7亿元，上升到2010年的26亿元。

周晋是浙江金华一家木雕公司老板，也经营着几个“通达系”网点，木雕体积大且容易破损，单价都在300元左右，曾经发过京东、圆通、德邦三家物流公司，但综合性价比，还是选了德邦。

“京东单价过高；发圆通，破损率在30%左右，售后很麻烦；德邦价格偏高，但破损率低，截止日而且破损后理赔做得好。”周晋对南方周末记者说，“现在发德邦的产品有几个特点，单件、体积大、价值高、易破损。”

体积大、易破损，意味着不多的货量和更大运送难度。针对网点，德邦的策略是高派费提成。

徐铃铃是苏北一家德邦网点的老板，网点在乡镇上，和老公一起经营了四年多。两夫妻每天跑一百多公里拉货、送货，主要是快运件，同时也做着“通达系”快递和几个小物流品牌，一天也就派二十多个件，但德邦派费给的提成高，“派二十多个相当于韵达一天派1000个快递”。

麦肯锡的建议

做了多年快运生意后，德邦在2012年萌发了开辟快递生意的想法。

《借力咨询》一书中提到，2012年前后，德邦主营业务是零担物流，但行业增速缓慢，德邦计划拓展新业务，于是找到麦肯锡进行咨询合作。

截止日

麦肯锡经过三次分析，给出了373个业务领域清单。随后，麦肯锡筛选出7个最具发展潜力的新业务：普通仓储、整车运输、合同物流、快递、货运代理、便利店、冷链。德邦权衡利弊后，最终选择以快递业务切入新市场。

但直到2018年1月上市后，德邦才大举投入快递业务。2018年夏天，德邦董事长崔维星在北京水立方召开发布会，宣布公司品牌名称从“德邦物流”更变为“德邦快递”。

此后，德邦的快递业务量及收入逐年攀升。快递业务收入从2018年的113.97亿元，上升到2020年的166.62亿元，但与加盟制的“通达系”快递公司相比仍存在差距。百世集团出售中国区快递业务前截止，其2020年快金华市递业务营收为194.18亿元。

虽然快递行业早已是一片红海，但德邦的想法是吃下顺丰与“通达系”之间的市场。

《借力咨询》一书讲述了德邦对快递业务的定位，“德邦快递的目标是那些质量尚可、价格中等的品牌服装，或者是从低端发展，发现注重服务的客户，但是他们又用不起顺丰，这个时候德邦快递就出现了。”

但多位德邦网点老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与通达系相比，发德邦的快递件价格优势不明显，收派快递件的数量都不高。

一家头部猫粮企业的老板向南方周末记者介绍，猫粮产品一般在3公斤以上，发给经销商、代理商都是几十公斤、上百公斤的快运件，现在是和德邦合作，性价比高。“发到消费者的猫粮属快递件，基本上是发‘通达系’，德邦价格高，在圈内也没形成品牌认知。”

尽管发展快递业务属于相关多元化，但德邦以往的快运网络似乎帮不上太多忙，仍需大笔资本投入去建设快递网络。

“快递和快运主要融合就是车辆和路线，其他大部分设备都需要重新铺设。”一位物流公司高管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快递基本上是小件标准品，需要大量自动化设备；网址快运大部分是非标产品，大小形状不固定，有些产品都上不了自动化设备，需要叉车和人力配合。

内卷的快运业务

在向快递业务投入资源的同时，德邦原来的金华市快运业务收入却在逐年下滑。

2017年，德邦的快运业务收入为129.94亿元。到了2020年，快运业务收入下滑至100.48亿元。快递业务收入超过了快运业务。

对德邦快运业务形成冲击的，既有类似德邦直营模式的顺丰快运，又有通过加盟制迅速铺开网点的安能物流（09956.HK）。

为了铺开更多网点，德邦从2015年开始引入“合伙人”制度，也就是加盟制，但仍参照直营模式进行管理。德邦董事长崔维星当时在接受媒体采访时直言，“（合伙人计划）发展的终极目标是全国不留死角地全面覆盖。”

张扬是德邦第一批“合伙人”之一。他在四川开了两个门店，一开始就投了六十多万元。他的门店不仅接快运生意，有快递也接。除了德邦，张扬也加盟了几家通达系快递。

成为“合伙人”后，张扬受邀到位于上海的德邦总部参观，感受到德邦和其他快递公司的不同，“办公区的人特别多，都是西装革履、衣着光鲜。但一到转运中心就糟心，人比较少，其他快递公司的转运中心都是忙得不可开交”。

谈到快运业务量下降，张扬认为，总部不愿降低收件价格，需要保证利润，但是业务量就起不来了，“物流内卷是很严重的，你不做有人做”。

徐铃铃网点附近的产业主要是服装制造，她会和老板们谈好，用小物流品牌发出去。

“我们这边价格战也很厉害，发小物流，四百多块一吨，我还能赚一百多块。发德邦，一吨的成本就要七百多块钱，得亏本。”徐铃铃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一般不容易坏的东西，客户都是哪个年检便宜寄哪个。”

与快递行业从商家到消费者（B2C）的模式不同，快运行业主要业务是从工厂到工厂（B2B）。

上述物流公司高管介绍，“公司快运业务中有超过85%是从工厂到工厂的件。”

《借力咨询》一书中提到，德邦快运发展的关键，就是建立全程全网的标准化运营，“德邦擅长将处理问题的方法固化为标准，然后全网推行。”如今，快运客户多样化需求和德邦标准化全网运营之间的矛盾增工商大，“吃蛋糕顶端的奶油”更难了。

“比如工厂要求几点到几点之间来车间打包、发货，以及提供保管货物等增值服务，加盟制的加盟商会想办法留住客户；直营模式下，在门店打工就是一份工作，动力不强。”一名头部快运公司中层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

面对激烈竞争的快递物流市场，德邦也曾引入外援。

2020年5月，德邦发布公告称，韵达股份（002120.SZ）旗下子公司将斥资6.14亿元，认购6673万股股票，成为德邦股份第二大股东，并向德邦委派一名非独立董事，认购资金用于德邦转运中心智能设备以及IT信息化系统的改造升级。2021年2月，中国证监会批准了此次定增。

上述头部快运公司中层向南方周末记者解释，快运无法像快递一样展现出规模效应，“快运从日均1000票到日均10000票，就意味着更大的场地，更多的自动化设备，更多的人力。如果是100公斤以上产品，就要用到叉车，还要上人力去抬。”

与韵达合作一年后，德邦还是没能改变“卖身”京东的命运。

“快运大环境增速并不理想，以前是吃增量，现在是吃存量，抢竞争对手的饭碗。”上述头部快运公司中层解释，公司合作对象中，有大量市面上知名的快销品客户。但从2021年下半年开始，“每一个品牌销量都在下滑”。

京东的物流版图

京东吃下德邦，其实并不令人意外。

自创建以来，京东就一直在修筑物流仓储的护城河。京东创始人刘强东在2009年就曾对媒体表示，“京东未来会是中国最大的物流公司。”

2021年，京东集团发布公告，旗下京东物流（02618.HK）将以30亿元的价格收购跨越速运。2022年2月，京东集团斥资5.46亿日期美元，增持达达集团，持股比例从46.46%上升至52%，实现控股。

“达达集团主要补足了京东物流在0-5公里同城即配上的短板。”达达集团一位中层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京东到家和达达快送是达达集团两个主要营收方向，但京东到家的业务团队在北京，和京东在一起办公，达达快送团队在上海，“京东增持，也有把京东到家业务回收的意思。”

2015年，京东集团上线京东到家业务。随后，京东集团发布公告称，旗下子公司京东到家与众包物流平台“达达”合并，京东集团以京东到家业务，以及京东集团业务资源和21亿美元现金，换取了合并后新公司约47.4%股份，并成为单一最大股东。2020年6月，达达集团在美国纳斯达克上市。

“现在业务量离美团还有差距，顺丰也在加大投入同城业务，市场竞争激烈。”上述达达集团中层表示，“公司内部也在讨论接下来改名‘京东同城’，但还没有下定决心。”

2022年3月9日，达达集团公布2021年财报。京东到家全年总交易额（GMV）达到431亿元，较2020年的253亿元增长70.5%，但亏损也在增加，达达集团2021年净亏损为人民币24.711亿元，同比上升44.9%。

而对德邦的收购，将弥补京东在大件配送上的不足。

上述物流公司高管解释，京东大部分货物是数码等小件产品，配送时主要依靠二轮车、三轮车，德邦主要做大件快递和物流，自有货车车辆和末端网点能弥补京东物流配送的不足。

京东物流2021年财报显示，截至2021年12月31日，京东旗下约有1800个大件物品配送站和安装站。德邦股份2021年中报显示，公司共有网点30486个，乡镇覆盖率达到94.8%。

多位义乌快递老板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京东在义乌的分拨中心，机械化程度不高，和德邦之间差距较大。

“参观京东分拨中心的时候非常惊讶，一天10万票左右的量，员工有100多号人。通达系只要30号人就够了。”上述义乌通达系网点老板解释。

此外，京东物流还将分拣、运日期输、配送等服务进行了外包。京东物流2021年年报显示，外包费用高达403亿元，仅次于员工开支的412亿元。

（应受访者要求，周晋、张扬、徐铃铃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