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父亲
1、父亲生于农历1954年7月1日。他年幼时,全国基本解放,正值我国三年自然灾害时期,人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生活极端困难,在饥饿中艰难地长大。算是捡回一条命!父亲是长子,家里兄弟姊妹较多,10来岁便被迫辍了学,到生产队和大人一起劳动评工分,艰难地维持一家人的生计。顷刻间,小小年纪的父亲,便从一个天真烂漫,懵懂无知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小大人”,肩上扛起了,本不该自己扛的沉重的担子。至此,父亲苦难多磨的一生便开始了。
2、父亲文化较浅,但思想活跃,爱学习,也懂得与时俱进。他20出头便成了家,养育了我们姐弟3人。等我们稍大些,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大江南北,父亲看到了希望,有了盼头。但生活仍十分艰苦,父亲凭借聪明的才智、顽强的毅力、超人的魄力坚持着,几乎靠他一人苦苦支撑一家人的生活。而他从事的几乎都是修房造屋、搬运、种地等重体力活,劳动强度极大,而收入却极低。辛苦之余,他还听听广播,听听音乐,拉拉他那心爱的二胡,吹吹笛子,聊以消遣。
3、上世纪80年代初,土地下放了。土地由原来的集体所有制变成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土地分到了农民手中。父亲更是喜出望外,欣喜若狂,他浑身似乎有使不完的劲,经常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还在农闲时打零工,贴补家用。父亲的艰辛、正值,左邻右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自己却很少有时间休息。
4、在我心里,父亲是严师,也是慈父,家教极严。他经常教育我们:“人要讲道理,以理服人。要好好读书,立志成才,做一个好人。”我们至今历历在目,记忆犹新,这也算是我们的家训了。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因此,他赢得了村里大多数人的爱戴,在兄弟姊妹中威望也极高,说一不二。有一次,父亲出远门。我带着几个小伙伴把家里的机器弄坏了,这是我们家唯一值钱的东西,父亲知道后,他电闪雷鸣地发作了,气势犹如“暴风骤雨”势不可挡。他让我跪下,说是要打死我。我当即浑身筛糠,彻底傻了,心里恐惧到了极点。我心想:“这下我可玩完了。”没过多久,母亲看我可怜,试着叫我起来,他明明没睡着,但也没吱声。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起这件事,而是默默地买来零件,把机器修好了。
5、父亲为人正直,豁达开朗,生活中也不乏风趣和幽默,还是远近少有的“聪明人”。他思维敏捷,说服力极强,经常帮助别人调解家庭矛盾、邻里纠纷。看见别人购买农机,他不为所动,他经过仔细观察研究,只买来机器所必须的轴承等零件,自己动手“制造”。机器坏了自己修,很少求助于别人。因此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也大大节约了生产成本,村里人都亲切地称呼他为“发明家”。
6、父亲长期以农业生产为主,经过多年艰苦奋斗,生活有了些许好转,但好景不长......。没过几年,我们姐弟3人都考入中学学习,父亲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困难根本没法压垮父亲,他硬是用他强壮有力的臂膀托起了一家人的未来和希望,他卖光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用极其微薄的收入供我们读书。说是值钱,那其实就等于是卖白菜。父亲的坚持终于得到了回报,日子总算一天天好了起来。几年后,我们姐弟3人相继有了工作,有了归宿,已是为人父母。这时他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像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心里比吃了蜂蜜还甜,别提有多高兴了。这可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可是他年事已高,积劳成疾,身体渐渐垮了,健康每况愈下,我们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次生病,我们只有“软磨硬泡”,他才勉强同意去医院,心里想的是他那块永远也种不完的土地。我想:他那高大而瘦骨嶙峋,又带着病痛的身躯,他那长满老茧的双手,他那沉重难迈的脚步,怕是永远也停不下来了,除非他彻底倒下。
7、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2012年9月7日,我们老家发生里氏5.7级大地震,我们的家没了,父亲眼睁睁看着自己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他几乎崩溃。他硬是没流出一滴眼泪。其实我何尝又不知道,他心里难受呢?他的坚韧令我彻底折服。我隐约感到,父亲是多么无助,多么绝望,我的心都要碎了,他终究还是振作了,盘算着自己的未来。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父亲开始重建家园,他又开始忙碌了,忙得不亦乐乎,他已全然忘记,自己已经是个垂暮的老人了。可没等我们的新家建成,他就撒手人寰。永远的离开了这片他倾注了毕生心血,被她视为命根子的土地,永远的离开了他的亲人和朋友,他的儿孙,还有他那仍未修建完成的新家......。在他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的尸体旁,在他80多岁的老母亲,也就是我的奶奶,捶胸顿足,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中,我们做儿女的忍不住了......忍不住了......再也忍不住了.....!泪水犹如决堤的洪水、脱缰的野马,狂奔不止......!
8、父亲是典型的庄稼人,苦命人,总是闲不住。我们做儿女的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经常劝他注意身体,少种一点地。他却说:“土地是农民的根,农民的命。农民不能离开土地。”他还想着如何扩大生产规模。儿女们给他钱时,他总是找理由,找借口推脱。他说:“我有的,我没有问题,有吃有穿的。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只要你们过得好就行了。”其实,我们心知肚明,他根本就没几个钱。他自己再苦,也不愿别人帮助。
9、每次我带着妻儿去看他,他总是里里外外忙个不停,亲手下厨,做饭给我们吃。临走时,他每每将自己种出来的东西,大包小包地拿出来让我们带走。我们也不拒绝,他便高兴,像个孩子。此时,慈爱写在他脸上,幸福也写在他脸上。他总能找到制高点,目送我们离开,直至看不见为止。我有不好的预感:这也许就是一个暮暮垂年的老人,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的最大的幸福了。
10、也许是上天嫉贤妒能,幸福也总是姗姗来迟。2015年8月,父亲病倒了。我们送他到医院治疗,检查结果有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肺癌晚期!母亲的天一下子就崩塌了,悲痛欲绝,几乎当场就昏了过去。消息传开,村里人皆为父亲痛心、惋惜,亲戚朋友也从四面八方赶来探望。至此,父亲的生命便进入了屈指可数的倒计时,全家人都慌了神,但我们仍尚存一丝希望,多方寻医问药,积极治疗。可现实总是残酷的,无情的。农历2015年8月20日子时,即公历2015年10月2日子时,可怜的父亲走完了他短暂的61个春秋,没来得及享受天伦之乐。弥留之际,父亲早已失去语言能力,没能留下一句话,没享过一天清福就走了,就这样他走了。弥留之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患了绝症——肺癌晚期,我们终究没敢告诉他,从他慈祥的眼神中,我读懂了父亲:他希望儿孙们平平安安,日子越过越好。我现在才明白,我之前对他的看法过于片面,过于苛刻。总觉得他太土,讲话太俗,甚至用他的不足之处,将他闪光的地方淹没了。现在想起来,我那时真的很幼稚,很傻......很傻......。
11、父亲一生为家庭操劳,他光明磊落,为人正直,乐善好施,乐于助人,同情弱小,孝敬父母,友爱兄弟姐妹,爱护妻儿子孙。我们含着泪,怀着极大的悲痛送走了他。但生活还得继续,他永远活在我们后世子孙的心中,虽死犹生。上帝带走了他,再也醒不过来了。即便我们痛不欲生,肝肠寸断也无法让他醒过来。我们只有好好生活,努力工作,抚育好我们的下一代,才能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12、呜呼!言有穷而悲情之不可终也。汝其知也邪?其不知也邪?生者尤可悲,逝者已矣也!父亲走得很安详,很坦然,没有一丝痛苦。他没有带走一片云彩,得到的只是一口沉重的棺材,一块冰冷的黄土,留给我们的却是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13、呜呼!呜呼!呜呼!愿上帝接收父亲疲惫的灵魂!阿门!藉此文,聊表吾之祭奠!尚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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