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0年，曾经作为军统“三剑客”之一的沈醉到达香港，约见了自己前妻的粟燕萍和她的后夫唐如山。
时隔31年再见面，粟燕萍既高兴又忐忑，她担心沈醉依然是当年那个杀入不眨眼的魔王。她甚至非常害怕，沈醉会当场杀了唐如山，这是他一定能做到的工商联……
一、昔日的恶魔
1932年，沈醉年仅18岁，那一年他还是一个懵懂的学生。他受大革命运动的影响，和高年级的学长一起走上街头游行，反对北洋军阀的黑暗统治。最终，沈醉被校方开除。
怀揣着对革命的向往，沈醉只身前往上海，投靠了曾在黄埔军校担任教官的姐夫——余乐醒。早年余乐醒曾加入过共产党，南昌起义时还担任过起义部队指挥机关参谋团的成员。
起义失败后，余乐醒和党组织失去了联系，于是他干脆地脱了党，成为国民党军统的早期骨干之一。
当时的沈醉工商并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革命，在他看来作为军统前身的复兴社就是革命的象征。在余乐醒的介绍下，沈醉加入了复兴社，从事联络员的工作。对此，沈醉曾经回忆：“这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不久后，热情十足的沈醉遇到了自己命中的贵人——戴笠。对于聪明能干的沈醉，戴笠是相当看重的。初次见面，他便对沈醉有着相当的好感，两人整整谈了一个多小时。临走前，怎么戴笠还拿出一百块钱，让沈醉到“杭州玩一玩”。
在戴笠的赏识下，沈醉成为了军统最精明强干的特务之一。经过严格的专业训练，年轻单纯的沈醉逐渐被转化为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年轻的沈醉“手脚勤快，头脑灵活”，加上“又肯钻研”，练出一身抓人、杀人的本领
在上海，沈醉主要从事监视、抓捕革命志士的工作。他身手了得，十多壮小伙都没法近他的身。即使到了晚年时期，沈醉的武艺依然精湛。据沈醉自己说：“我吃核桃从不用夹子，用手一捏就碎。”
还有一次，70多岁的沈醉对自己的女儿沈美娟说：“没看我撑着拐杖，就用这根拐杖，我瞬间就能打倒七八个小伙子。”
年老的沈醉尚且如此狠辣，更何况年轻时。沈醉担任情报组组长时，经常去上海闹市区或者租界区抓人。碰到革命志士，沈醉就亲自过去将他打晕，然后其他特务冒充被打人的朋友送他去“医院”。
有时，沈醉还会训填练漂亮女特务冒充被抓人的妻子，在个体大街上揪扯抓人，然后特务们再冒充被抓人的熟人和朋友，将被害人塞进车子。
有时候，沈醉甚至常常会亲手杀人。据沈醉自己说，他曾将一个革命志士绑架到自己的住处，然后用刀将其杀害。杀人后，沈醉竟能在淌血的房间里安然入睡。沈醉的残忍和凶悍是可见一斑的。
在血雨腥风的特殊战场，沈醉在不断地厮杀中逐渐失去了人性。然而在他心目中，依然保留有最后的柔软，那个柔软只属于他的妻子——小名“雪雪”的粟燕萍。
二、心底的柔软
作为军统首领的戴笠，一向反对部门中的特务随意谈恋爱。然而沈醉在从事特务期间，却结过两次婚。
1934年，21岁的沈醉认识了一个托自己关照的南洋华侨的女儿——白云。白云当时在上海任进步刊物《女子月刊》的主编。才貌双全的白云与化名陈仓的年轻潇洒的沈醉一见倾心
在一次抓捕革命志士的行动中，沈醉不小心摔下楼房，受了重伤。其后，白云无微不至地照顾了沈醉，两人迅速浸入了爱河。一年后，白云为沈醉生了一个男孩。但是好景不长，戴笠发现了沈醉的恋情。
他一再警告沈醉，白云思想进步，可能是共产党，因此他告诫沈醉：“你对白云只能交朋友、利用，结婚是绝对不可能的！”七七事变后，国共合作抗日，白云劝沈醉同去延安，但是沈醉却不得不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我是一名军统特务。”
对于沈醉，白云感到十分失望，于是独自离开儿子和沈醉，去往了延安。到了延安，白云成为了赫赫有名的革命女作家。她的另一个名字更广为人知，她便是《延安颂》的作者——莫耶。莫耶去世后，沈醉在读到莫耶朋友写的纪念文章时，方才知道他的第一个妻子白云也是化名，真名叫莫耶。军统大特务，竟然和革命女作家有过一段情。而这一段感情，莫耶至死都不知道。
莫耶离开沈醉后，抗战就全面爆发了。淞沪会战期间，沈醉带领特工人员深入前线收集情报，为中国炮兵指示目标，每天都在生死线上徘徊。
到了1938年，沈醉被调往湖南临澧军统局特训班当教官。一天，沈醉突然发现游泳池里有个女孩正在呼救。沈醉定睛一看，这不是他手下的学员——粟燕萍吗？沈醉二话不说就跳进了水中，将粟燕萍救了上来。
栗燕萍原名栗翼鹏，是湖南长沙县有名望的大家族之女。她自幼好读书，在长沙唯一的寄宿学校读书受教育，接受了革命的思想。然而由于母亲早亡，粟燕萍不得不辍学在家。后来，家里来了个狠毒的后娘，每天都虐待年轻的粟燕萍。
为了离开这个万恶的旧家庭，粟燕萍再赴长沙，考入了胡宗南创办的中央军官学校第七分校。1938年初，粟燕萍又转入了临澧军统局特训班，立志当一名特务。因此，粟燕萍便成为了沈醉的学员。
沈醉救了粟燕萍的性命，让后者颇为感激，两颗年轻的心渐渐靠近。一次，沈醉准备开车去长沙公干。就在这时，粟燕萍哭着拿着一封电报找到了他，说自己父亲病危了。沈醉一看电报，立即给她准假。
当粟燕萍得备案知沈醉要乘车去往长沙时，于是怯生生地问他：
“沈长官，我能搭你的车去长沙吗？”
对此，沈醉也不好拒绝，于是说：“上车吧！”就这样，沈醉陪着粟燕萍到了粟家的住所。此时，粟燕萍的父亲在病榻上奄奄一息，他一见高大英俊的沈醉，以为他是女儿的男朋友，于是握着沈醉的手嘱咐道：“好啊！好啊！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沈醉一听，也不好说什么，一个临终老人恳切的嘱托，他又怎么好说出实情呢？于是沈醉只好喏喏应允。就这样，老人满意地撒手而去。
回到家里，沈醉将此事工商户讲给了自己的母亲。母亲听完正色严肃道：“这是对临终人的嘱托，答应了就要做到，怎么能当做说笑呢？”
沈醉原本就挺喜欢粟燕萍，既然母亲这么说，他便决定正式追求粟燕萍了。于是沈醉给粟燕萍写了一首求爱诗：
“华灯辉耀映花颜，疑是嫦娥下广寒。如此风姿天上有，人间能得机会看。”
粟燕萍拿到了沈醉的诗，不禁芳心大动，于是回复了一首诗：
“年年憔悴损容颜，谁料心寒梦广寒。幸列门墙成桃李，满庭红白任君看！”
粟燕萍很大方，这是想和沈醉白头偕老啊！就这样，两人成为了男女朋友，展开了秘密恋情。
沈醉有心和粟燕萍谈婚论嫁，然而戴笠却是必须要过的一关。按照军统规定，军统内部谈恋爱是要受军法处置的。然而沈申请醉毕竟是他的心腹爱将，戴笠也不想驳他的面子。于是戴笠谎称沈醉和粟燕萍订的是“娃娃亲”，勉强同意了两人的结合。此后，两人一起生活了11年，一共育有效期有五女一子，两人的婚后生活恩爱而和谐。
在沈醉前半生的杀人生涯中，被他称为“雪雪”的粟燕萍成为他心底最后的柔软和慰藉。沈醉在自己的特务生涯中，每天都将自己绷得紧紧的。但只有回到家，他才会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人，一个深爱妻子的丈夫，一个慈爱的父亲。
三、劳燕分飞
解放战争爆发后，国民党反动派节节败退。而此时的沈醉，正在军统云南站担任站长。原来戴笠因飞机失事毙命后，毛人凤当上了军统局局长。由于沈醉本事太大，他唯恐自己“功高震主”，受毛人凤猜忌，于是他主动将自己“发配”到了边远的云南。
解放军在三变更大战役中获胜后，国民党在大陆的统治摇摇欲坠。全国解放在即，沈醉意识到大事不好。自己多年的军统生涯，手上不知沾上多少革命烈士的鲜血。因此，他开始为自己谋划出路。
首先，沈醉将粟燕萍、母亲和儿女们送上了去往香港的飞机。临行前，粟燕萍扑联络员在沈醉怀里泣不成声，白发苍苍的老母也哭着不肯上飞机。而年幼天真的孩子却懵懂无知，不仅不悲伤反而开心地跳了起来，叫唤着：“爸爸，你快来啊！”然而沈醉明白，这是生离死别啊！
随着解放军进军大西南，国民党节节败退。重庆解放后，解放军大举进军四川，兵临云南。云南省主席通电起义，软禁了从台湾工商联来当说客的西南绥靖公署主任张群以及包括沈醉在内的昆明国民党军政高官。但是在最后时刻，沈醉参加了起义。
然而可悲的是，沈醉并没有被当作起义将领处理。原来卢汉为了报答张群曾经的恩情，在起义后擅自放走了张群。原本，周恩来打算用张群来交换被软禁的张学良。卢汉担心填“解放军找他问罪”，于是在办理起义移交时，把沈醉等人交给了解放军。由此，沈醉非但没有成为起义将领，反而成了战昆明犯。
作为战犯，沈醉被关进了功德林，受到了党和人民的感化。在10年的改造生涯中，沈醉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和罪孽，并为党对自己的宽大而感到分外感激。因此在改造所里，沈醉成为了“改造标兵”，与自己罪恶的过去划了一个界限。从一个杀人魔鬼，逐渐变回了一个人。
在改造之余，沈醉无时无刻地想念着粟燕萍。在他的日记里，每篇都有一个“雪”字，他实在太想念自己的雪雪了。然而当沈醉出狱之后，他却听到了一个令他震惊的消息——粟燕萍已经改嫁他人了。
粟燕萍一行到达香港后，立即找了一家豪华酒店，租了一间客房住了下来。一开始，粟燕萍的生活还算悠闲个体，每天也就和其他太太们打打麻将、逛逛街。但是随着时间的演进，粟燕萍却感到越来越焦躁。
1949年12月21日这天，是粟燕萍30岁生日。作为丈夫，沈醉对妻子的生日从来都不会马虎。无论多忙，无论在哪，沈醉都会给妻子寄来礼物以及贺电。然而这一次，沈醉却连一点音讯也没有。
沈醉二女儿沈益云回忆：“以前的官太太头脑都很简单，我母亲不懂什么政治，就担心父亲外遇。”
因此粟燕萍很不高兴地说：“是不是哪个女人把你们父亲的魂勾走了，是不是甩掉咱们？”就在粟燕萍疑惑之时，副官老刘突然拿着电报跑来过：
“燕萍，祝你生日快乐！我已参加了云南起义。不日我们即可团聚！望保重！”
“起义？什么起义？”粟燕萍并不是很明联络员白“起义”是什么意思，因为她看到报纸上写的都是“云南沦陷”。然而，无论如何，她为“不日我们即可团聚”而欣喜和盼望。
但是粟燕萍左等右等，都没有等到丈夫归来。相反，她却等来了沈醉“被捕”以及“被镇压”的消息。粟燕萍一直将丈夫视作自己的“天”，沈醉的“死”让她感到天塌下来了。在往后的日子里，粟燕萍一直以泪洗面。沈益云回忆起当时的日子：
“我妈那时候怎么就是天天哭，一听见汽车的声音就跑到窗户旁看，以为是我爸回来了，非常敏感。”
粟燕萍的哭泣解决不了生计问题，在她看来，只要父亲在钱包里就一定有钱。沈醉每天早上打开她的钱包，看她没有钱了，就放一些钱在里头。因此，粟燕萍从来两手不沾阳春水，独立生活能力很差。
为了养活一大家子，粟燕萍只好带着一家人搬出了酒店，租房子住。随后，在香港的荔枝园游乐场租了一个游戏摊位，一年后，经人介绍，她接手了九龙洪水桥的一家养鸡场，在那里还遇见了一位国民党老兵——唐如山。
养鸡场原本是唐如山的师长开的，后来师长去了美国，就将养鸡场卖给了粟燕萍。唐如山已经官至团长，却依然是老光棍一个。和对养鸡一窍不通的粟燕萍相比，唐如山懂得如何养鸡。于是唐如山向粟燕萍提议：
“干脆你嫁给我吧！你一个人拉扯那么多孩子太不容易了。沈先生已经被镇压了，孩子还是需要抚养的。”
粟燕萍一向没有旧时代女性从一而终的心理，在旧社会她见多了寡妇终生守寡的悲剧，因此她暗暗发誓，丈夫死后绝不守寡。如今孩子们还小，需要一个父亲作为依靠。因此粟燕萍于1951年和唐如山结合。不久后，粟燕萍便为唐如山生了一个儿子。
时光如箭、日月如梭，1960年的一天，已经成为唐太太的粟燕萍像往申请常一样取报纸，结果在报纸上看到一篇名为《中共特赦第二批国民党战争罪犯》的文章。在特赦名单中，竟赫然有“沈醉”这个名字。一时间，思念、愧疚、悲伤等情绪一下子涌上了她的心头。唐如山和沈醉，到底她该何去何从呢？
四、重逢
沈醉出狱后，第一时间就按照以前的地址，给粟燕萍写了封信，希望与她重聚。然而昆明粟燕萍却犹豫了，因为她不仅没有改嫁了，而且连沈家的孩子也没照顾到。
1950年初，她让自己的弟弟粟翼和带着大女儿燕燕和小女儿娟娟（沈美娟）回内地找沈醉，结果却没能找到。由于与唐如山的关系不融洽，四个子女也步沈醉母亲的后尘去了台湾。
由于感到自己对不起沈醉，因此粟燕萍给沈醉写了封信。这封信辗转三个月，最终到了沈醉的手中。拿着妻子的信，沈醉泪流满面，但从字里行间中，沈醉似乎察觉了什么。后来他终于从友人的信件中得知，粟燕萍已经改嫁了
于是沈醉一直不停地给粟燕萍写信，备案希望她能回到自己身边。他写了工商很多首诗，就像是年轻时那样。粟燕萍非常感动，因此下定了回大陆与沈醉团聚的决心。
1961年底，沈醉和粟燕萍商定在广州见面，沈醉的同事们都能感觉到他的快乐。于是，变更沈醉提前买好票到了广州，等着爱妻的归来。然而左等右等，却没有等到妻子，反而还等来一封令人失望的电报：
“我病了，牙疼，拉肚子，来不了广州了。”
粟燕萍的回信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打倒了沈醉，回到工作单位后，沈醉大病了一场。
事实上，粟燕萍都已经上了火车，但是最终走了三次都没走成。她舍不得唐如山，毕竟11年的感情放在那。同时她也舍不得自己与唐如山的儿子，这可是她一手带大的。
以此同时，粟燕萍如果回了大陆，那必然会和还在台湾的儿女们失去音讯，这样孩子们不是相当于无父无母了吗？思来想去，粟燕萍最终选择留在唐如山身边。
1965年，沈醉在政府的关心下，与小他10岁的护士杜雪洁结了婚。婚后两人相敬如宾，幸福美满。然而他心里却一直有个想法，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和前妻粟燕萍再见一面。
1980年，沈醉获准访问香港。香港闹市尖沙咀的有效期一家旅店里，沈醉终于得偿所愿，与前妻见了面。
听闻沈醉约见自己的消息时，粟燕萍和唐如山都感到十分忐忑。粟燕萍知道沈醉以前的秉性和身手，因此她曾回忆说：
“我当时真害怕沈醉会杀了我现在的丈夫。”
但是最终，粟燕萍和唐如山还是鼓起勇气，前往了沈醉下榻的酒店。结果走到楼下，唐如山就不敢上楼了。
等粟燕萍上了楼，就看到沈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前妻，眼里丝毫没有当年的狠辣和戾气。看到粟燕萍，沈醉的第一句却是：
“唐大哥怎么没有来呀？喊过来让我见见嘛！”
听了沈醉的话，粟燕萍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今天的前夫已经和以往不同了。她的眼睛湿润了。
沈醉一眼便看出前妻心中所想，他笑着说：
“现在不是30年前，如果是30年前我一定会给唐大哥三枪，现在都60多岁了，不会打起来了。”
对于自己的前妻，沈醉深爱过，同时也恨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逐渐理解了妻子的苦衷。所有的恨，早就冰释前嫌了。随后，沈醉拉着前妻的手回忆起了往昔，他带着歉意说道：
“我很抱歉，没有尽到丈夫的责工商户任，也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女儿们靠你们抚养成人，我是特意来感谢你们的。”
粟燕萍泪流满面地说：“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今后我们就交个朋友吧！”沈醉却连连摆手：“我们不做朋友，做兄妹吧！我排行老三，你就叫我三哥吧！”
听了沈醉的话，满屋的亲朋好友都鼓起了掌。一位朋友站起来说：
“沧海（沈醉的表字）兄今事让人生疑，你从来都手毒心黑，自己提枪不知打了多少人，可是现在却没有了往日的德行。”
吃饭的时候，粟燕萍又像当年一样数落起了沈醉，就好像时间从未流逝一样。吃完饭，沈醉将粟燕萍夫妇送到了地铁站，然后笑着说：
“你今天骂够了没有？欢迎你明天再来！”
而粟燕萍也笑着回答：“你要我骂都不骂了。”
1996年，沈醉在北京去世，骨灰被送入八宝山革命公墓。2006年，粟燕萍逝世于香港。虽然两人没能再相聚，但是两人却都拥有了幸福的晚年。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沈醉的一生就是最好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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