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晋夫

前言

1948年11月27日黄昏，南京国民党政府国民党军法总监部三名被关押的犯人被押送到江东门外中央军人监狱刑室。

三人中，晋夫是晋冀鲁豫野战军第八纵队参谋处处长。而黄樵松则是国民党军三十军军长，而王震宇则是三十军谍报队队长。

临行前，黄樵松以国民党员的身份高喊：

“南京解放万岁！全中国解放万岁！毛泽东万岁！”

晋夫、黄樵松的遇害令在太原前线的徐向前、胡耀邦悲痛万分，尤其是得知晋夫遇害的消息后，胡耀邦更是动情的说：

“晋夫同志，是代我牺牲了的。”

太原战役前夕

在中国古代历史上，太原可以说是拥有悠久的历史。作为山西的经济、文化、政治、军事中心，太原拥有独一无二的地位。在地理上，太原位于晋中盆地北部，依山傍水，南北地势起伏，易守难攻。

阎锡山集团在太原经营多年，对太原的城防构筑，更是花费了一番心血，使得解放太原的难度无形中增加了不少。

太原战役，也成为了自三大战役结束以后，我军在攻坚作战中付出代价最多的战役之一。

图|徐向前在太原战役前线

1948年7月，晋中战役落下帷幕以后，徐向前即开始考虑太原战役的整体部署。除了华北军区第一兵团的三个纵队外，还包括晋绥军区一个纵队以及晋中军区所属的部队，共17个旅8万余人兵力。以上部队分别开赴太谷、清源、榆次等地整训，准备于10月份发起太原战役。

经过逐步的蚕食外围阵地，在太原的国民党守军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太原城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考虑到辽沈战役后，需要稳住傅作义集团，于是上级做出了缓攻太原的决定。

为了加强太原的守备力量，蒋介石慌忙将胡宗南的第30军调到太原协助守城。

对于30军军长黄樵松来说，这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好消息。

黄樵松原来是西北军出身，原先曾任42军79旅旅长，作为一个非弟媳将领，自然很难受蒋介石重视。

抗战时期，黄樵松参加过台儿庄会战，因功升任27师师长。虽然是升官了，但黄樵松并不开心。

1938年1月，黄樵松到洛阳参加蒋介石主持召开的团以上军官会议，在会议上认识了朱德、彭德怀、贺龙等八路军将领。对于八路军主张团结一致携手抗战的想法， 黄樵松深表赞同。也十分钦佩八路军将领。

从本心来说，黄樵松不愿意参加内战，抗战胜利以后，黄樵松即解甲归田，但无奈身不由己，还是被蒋介石强行召令回军中。

缓攻太原的命令下达以后，华北兵团对太原城中国民党守军即展开政治攻势，对守军做思想工作的胡耀邦，也发现了黄樵松的思想变化，决心通过做工作，将他争取过来。

图|黄樵松

早于1945年8月就发动邯郸起义的高树勋将军，原来是黄樵松的老上级，徐向前与胡耀邦请高树勋给城内黄樵松写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弃暗投明，另外通过太原城地下党做工作，通过黄樵松身边的部下一起说动他。

黄樵松正是思想起伏的时候，接到了老上级的来信，心情自然是十分激动。并决定接受响应，实施战场起义。

1948年10月31日，黄樵松派遣心腹、少校谍报队队长王震宇（又名王正中）带着自己的亲笔信，越过战线前往华北第一兵团第八纵队接洽起义事宜，徐向前派胡耀邦接待了王震宇，并要求胡耀邦与其商量30军的起义事宜。

胡耀邦以徐向前的名义写了封回信给黄樵松，并约定在起义当天，他和高树勋将秘密入城与其会商。

王震宇返回后，将胡耀邦的回信带给黄樵松，黄樵松十分高兴，立即议定了起义计划。

1948年11月3日，王震宇带着起义计划以及30军兵力部署情况再次越过战线传递消息，协商中王震宇表示：

“我为黄军长所派遣，军长已安排就绪，要我把他的意愿向贵军转达，并带来准备起义的方案与贵军商谈。”

经过商量后，双方决定，在太原战役开始后，黄樵松率领30军主动放弃防守的大小东门阵地，让解放军由此进入沉重消灭阎锡山顽军，30军则全体开出城外，接受改编。黄樵松还决定，准备实施兵谏，对阎锡山进行抓捕。

图|晋夫雕像以及生平事迹

黄樵松诚意满满，令胡耀邦也十分感动，他当机立断决定：

“我们决定马上派出联络代表与阁下一起入城，与黄军长商定我军入城作战和三十军撤出城外的集结位置等。”

其实，这次秘密入城联络，胡耀邦本来是想自己去的，可徐向前认为不妥：

“胡耀邦不要亲自出马，派一代表入城即可。”

考虑到这一次联络事关重大，除了要有敏锐的政治头脑外，还要具备一定的军事素养，在与8纵简单商量后，决定派8纵参谋处处长晋夫入城。

临行前，胡耀邦嘱咐晋夫：

“晋夫同志，组织考虑来考虑去，认为你去执行这个任务比较合适。这个任务同敌人斗智斗勇，十分艰巨，可能有牺牲生命的危险……”

胡耀邦话还没有说完，晋夫当场就表示：

“坚决完成任务，作为一个共产党员，只要党需要，牺牲自己生命也心甘。”

八纵司令员王新亭在晋夫临行前也嘱托随行的侦察参谋翟许友：

“你要协助晋夫很好的完成任务。深入虎穴，做好保护晋夫的工作。这次进城执行任务，晋夫作为我方联络代表，他的职务说成宣传部长，你是他的通信员。”

图|徐向前（左二）、周士第（左一）、陈漫远（右二）、王新亭（右一）在太原前线

1948年11月4日凌晨，晋夫、翟许友准备出发，临行前王新亭看了看晋夫身上又短又小的棉衣，于是主动把自己的棉衣脱了下来给晋夫穿上。

只是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原本顺利的计划后来横生枝节。

起义计划泄露

晋夫原名吕守成，1917年出生于洛阳，1937年参加抗日游击队，1938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是一名典型的“三八式”干部。虽然参加革命资历浅，可晋夫的成长却很快，作为军中一名有文化有素质的军事干部。

11月4日凌晨，晋夫、翟许友随同王震宇一同入城时，没有料到的是，已经埋伏好的国民党宪兵队当场将几人抓捕，由于事出突然，晋夫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一直到被押送到太原绥靖公署。

晋夫明白，起义的计划暴露了。

原来就在他们入城的前一天，即11月3日凌晨，黄樵松秘唤自己的心腹，时任30军27师师长的戴炳南商量。

图|戴炳南

戴炳南是被黄樵松一手提拔起来的，两人在前后16年的时间里，始终亲如兄弟，戴炳南也一路被提拔到了师长的位置上，黄樵松对戴炳南深信不疑。

可戴炳南一听黄樵松准备起义，心里立时便掀起了滔天巨浪，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对起义表示“赞同”，回去以后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戴炳南的祖父和父亲都曾在山西供职，他骨子里对阎锡山可以说是有一份愚忠在里面。

思来想去，戴炳南决定不跟黄樵松折腾，他找来了结拜兄弟，时任27师副师长仵德厚商量，两人决定告密。

11月3日晚11时，戴炳南悄悄叩开了阎锡山家的大门，并将黄樵松准备起义的消息报告了他，阎锡山大惊失色，立即筹划逮捕黄樵松以及负责联络起义的人员。

当夜，阎锡山以召开军事会议的名义，邀黄樵松前来开会，黄不疑有他，刚到会场即被当场抓捕，从他身上搜出了徐向前、胡耀邦以及高树勋的信件，并于次日凌晨抓捕了入城联络的解放军代表晋夫和翟许友。

不过根据联络的消息，敌人一直以为抓捕的是晋夫是胡耀邦，于是立即对他展开审讯，期望能从他口中撬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来。

晋夫始终从容不迫，令敌人无所适中，为了让他开口，敌人定下了一条“妙计”。

第二天，晋夫等人被押上了汽车，开到了郊外，汽车在一个长满荒草的野外停了下来，一群宪兵上来就把他们几个人架起来扔到地上，看着架势，似乎是要枪毙他们。

原本敌人是想通过假枪毙，来套出晋夫的话，谁知道晋夫一见这场面，嘲弄的对敌人说：

“还用得着这架势，在哪里不是一样的？”

说着还对身边的翟许友说道：

“我们死了也是光荣的。”

说罢，晋夫与翟许友一起高喊：“共产党万岁！”

敌人一下子慌了神了，立即又把他们押上了汽车。

图|晋夫雕像

阎锡山当然不可能就这样轻易放过晋夫，他还要拿着这些人送到南京去邀功请赏，阎锡山自己审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干脆将几人拉上吉普车，拉到汾西圪僚沟机场，送到了南京去。

一上飞机，晋夫就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黄樵松，他知道起义的计划是失败了。

晋夫被送到南京以后，关押在南京国民党军法总监部的看守所，国防总监数次提审晋夫，想要他承认，自己就是华北第一兵团政治部主任胡耀邦，并要他承认自己是间谍，是来刺探情报的。

为了迫使晋夫承认，国防总监对晋夫动用了酷刑，将他反吊起来打，一条胳膊也被打断了，即便如此，晋夫仍然是一声不吭，到回到监牢时，身子已经不能动，但还是大声告诉翟许友：

“敌人再用啥刑，都要坚决。”

翟许友作为联络员和晋夫的警卫员，也受到了酷刑对待，上了两次电刑，还上了老虎凳，翟许友疼得昏过去几次，敌人仍然是什么也没有问出来。

蒋介石下令国防总监卫戍总部开特刑庭审判，顾祝同、戴炳南都到了现场，这时候的戴炳南在出卖了黄樵松后，已经被提拔为30军军长。

戴炳南诬告黄樵松是“逆党叛国，私通奸匪”，晋夫是“匪谍渗入国军”的罪名。

法官问晋夫：“你为什么要当间谍呢？”

“我不是间谍，我不是匪。”晋夫义正言辞的回答：“我是来堂堂正正接受三十军起义的。”

法官毫无办法，他指着桌子上的认罪书说：“那……你在这上面签字吧。“

“你们要说共产党员该杀，我是共产党员，我不签。”

法官无奈，只能又问黄樵松：“你为什么要叛变呢？”

“我不是叛变。”黄樵松义正言辞的回答：“我只是不愿意打内战。”

法官又问：“你一个人不愿意打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大家都不打呢？”

“你问问我的士兵，哪个愿意打。”

“那你也签字吧。”

法官气急败坏，哪知道黄樵松又说了一句：

“你们敢说不愿意打内战的人该杀，我就签，别的字我不签。”

图|黄樵松

顾祝同、戴炳南以及在场的法官全都愣了一下，只听黄樵松愤愤地说：

“宣传部长是我请来的，我的参谋是我命令叫他去的，要杀杀我，他们无罪；为什么杀他们？”

“黄军长，你也是无罪的。”晋夫挺直了腰板：“该杀的是他们自己，死吓不到我们，有人会替我们报仇的，南京一定会解放的，清算他们的日子就要到了。”

最后时刻

1948年11月27日，晋夫、黄樵松、王震宇三人被押送到江东门外中央军人监狱刑室。

押送三人的囚车一路驶过了南京新街口，由于车子抛锚，囚车被挡住了，也许是担心这些囚犯们乱喊乱叫，囚犯们头上都戴着布罩，嘴上也带着口罩。

听到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声，晋夫知道自己是在大街上，于是趁人不注意，撕掉布罩、口罩大喊：“老乡们，我是共产党……”

押车人赶紧跳上车，拿棍子威胁：“不准说话。”

晋夫怡然不惧，仍然不停地说：

“国民党发动打内战，……搜括老百姓，逼得你们饿肚子，他们不要老百姓活命呵！……—国民党口头上喊着要和平（当时反动派正在要假和平的阴谋），可是他们还在积极的抓兵抢粮。………”

人群把囚车围了起来，押车人气不过，上前一棍子敲在晋夫的头顶，鲜血泊泊地渗出。

图|徐向前在太原前线总前委扩大会议上

晋夫受伤摔倒在地，可仍然不住地在喊：

“老乡们，你们等着吧！解放军不久就会来解放大家的……”

临刑前，晋夫、黄樵松等高喊：

“南京解放万岁！全中国解放万岁！毛泽东万岁！”

不过幸运的是，与晋夫一同被抓获的翟许友幸免于难，敌人后来查明了晋夫的身份后，对他失去了兴趣，将他扔到了安徽的“归俘营”训诫。

随着解放军白万大军度过长江解放南京，“归俘营”也土崩瓦解，翟许友通过三野领取路费后前往太原，这时候的太原才刚刚解放，翟许友顺利的找到了老首长胡耀邦。

胡耀邦得知晋夫已经牺牲，万分悲痛，曾动情的说了一句：“可以说，晋夫同志是代我牺牲了的。”

晋夫、黄樵松、王震宇三人遇害后，黄樵松的妻子王怡芳花费重金买通了狱卒，将三人的遗体安葬在莫愁湖畔。解放后三人的遗骸以及遗物被收藏在南京雨花台烈士陵园。

图|太原环城铁路边的敌碉堡群

1970年12月，胡耀邦还为牺牲的晋夫写了三大页纸的回忆材料，后来保存在了雨花台烈士陵园。

徐向前对晋夫的牺牲也十分伤感，两人始终记得晋夫是为太原的解放牺牲了的。

1982年，胡耀邦到江苏视察，专程到雨花台烈士陵园凭吊晋夫以及牺牲的烈士。

1984年5月1日，年过八旬的徐向前元帅到雨花台烈士陵园祭拜，在参观雨花台史料陈列室时。

徐向前在参观烈士遗物时，并没有太多话，有记者希望徐向前能讲两句话，可徐向前最后只提了一个要求，那就是见一见晋夫的照片。

在烈士的遗像前，徐向前驻足良久，最后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当年出卖烈士的那个国民党师长，我们从一口棺材里把他活捉了。”

出卖晋夫、黄樵松的师长，说的自然是戴炳南。

图|晋夫画像

戴炳南是太原战役时，我军前线指挥部公布的五名战犯之一。太原即将解放前，戴炳南自知罪孽深重，于4月22日从家到指挥部的途中，谎称被我军炮火击中死亡，实际上是躲藏到了太原市开化寺阴阳巷二号院潘德荣的姐夫高尊愈的家中。

太原解放后，我军通过细致调查，最终确认戴炳南还活着，并在高尊愈家中，将躲了八九天的戴炳南活捉，被太原市军事管制委员会特别法庭判处死刑。

比较值得一提的是，黄樵松所率领的30军。

虽然起义并没有成功，但在太原战役期间，该军有5400余名官兵实施了战场起义。

1949年12月25日，原30军军长鲁崇义率领该军旧部在成都战役后起义。

想来晋夫、黄樵松等泉下有知，必然也会感到欣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