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截图)2020年10月19日,在看守所中的蔡颖通过视频出庭受审。
据陈秀喜等受害人回忆,在蔡颖实施诈骗过程中,有些受害人是由罗赛鸿介绍给蔡颖认识并注资。陈秀喜回忆,她第一次听说蔡颖在做“垫资过桥”业务,就是由罗赛鸿介绍,那是2014年10月前后,“罗赛鸿说有一个很赚钱的项目,就是“垫资过桥”,说黄秀丽做这个已经赚了1000多万了,她自己也赚了很多。”
起初,陈秀喜对此心有疑窦,没有理会,到了2015年3月,陈秀喜投入300万元,约定月利息是4.5分,但只投入10多天,就把本息都收了回来。2015年6月,陈秀喜的丈夫也分批投入500万元,这笔钱投入的时间同样很短,在该年11月,就把本金、利息收了回来。
试水顺利,陈秀喜因此相信,这是一个能赚钱的项目。她开始向蔡颖注入大量资金。
“根本没有这个项目”
根据法庭出示的陈秀喜的证言,2016年5月初,蔡颖再次联系陈秀喜,提出用陈秀喜弟弟陈思旺的银行卡来操作“垫资过桥”项目,陈思旺就和蔡颖到中信银行开卡,密码由蔡颖设置,蔡颖以银行业务量大、客户需求多为由,让陈秀喜不断加入资金投入。
从2015年3月到2018年10月,陈秀喜往蔡颖的资金盘共投入4420.5090万元,收到回报2772.9775万元,至案发,造成1647.5315万元的损失。
陈秀喜的姐姐陈秀英也有大笔资金投给蔡颖。据法庭出示的陈秀英证言,她投入本金1700万元,收到回报1298.13万元,损失401.87万元。陈秀英还提到,蔡颖曾带她到兴业银行办了一张卡,预留的手机及密码都由蔡颖设置,银行卡、网银U盾等物品也都交由蔡颖保管。
到2018年11月之后,黄秀丽、陈秀喜等人再没有收到过蔡颖返还的款项。
蔡颖开始有意识地躲避黄秀丽等人询问所谓“垫资过桥”项目状况。黄秀丽回忆,她曾多次催促蔡颖偿还本息,蔡颖均以各种理由推脱。
黄秀丽回忆,在与蔡颖合作“垫资过桥”项目期间,蔡颖还是她经营的美容院的客户。宁德中院做出的判决书显示,在2015~2018三年间,蔡颖在黄秀丽的美容院总计消费83万余元。黄秀丽称,蔡颖在美容院充钱时,用的是陈秀喜弟弟陈思旺的银行卡。黄秀丽美容院的员工还证实,2017年6月至2018年10月,蔡颖在美容院的消费是通过林某、蔡某以及蔡颖男友余某等人的账户进行。
黄秀丽开始起疑:“为什么她要用别人的卡?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陈秀喜的起疑则是从2018年下半年开始。
起初,蔡颖有意识地躲着陈秀喜。“问她在哪里,她总说在外地,或者就是生病,就是联系不上,”陈秀喜回忆,“那时就觉得奇怪,很突然就找不到人了。”
2018年底,多次联系蔡颖无果后,陈秀喜、黄秀丽等人前往兴业银行宁德分行蕉城支行寻找蔡颖,同时向银行求证是否存在“垫资过桥”项目。“银行的人说蔡颖请假了,还说根本没有这个项目。”陈秀喜回忆。那一刻,陈秀喜感觉“后背像是被冷水浇了一样”。
陈秀喜等人还找到蔡颖的家人。“她妈妈说蔡颖眼睛出了问题,不在宁德,到外地治眼睛去了,”陈秀喜回忆,“后来给蔡颖打电话,没人接,发微信,也不回。”
2018年12月30日,蔡颖回到宁德,主动去了陈秀喜的办公室。陈秀喜描述当时的蔡颖:“面容憔悴,进门后就抱着我哭了。”
陈秀喜的女儿何慧回忆那次蔡颖和陈秀喜的相见:蔡颖一再向陈秀喜说对不起,也说了她虚构“垫资过桥”项目的实情。对于虚构项目的原因,“蔡颖说是余石友的借款没有还,就想到用这个方法集资,拆东墙补西墙,最后导致资金链断了。”
“那天,她把我妈妈送给她的钻戒还了回来,”何慧回忆,“她算是来坦白的。”
这次见面,陈秀喜向蔡颖表示,只要能还回本金就行。蔡颖希望能给她一些时间,“钱都在卡里。”但是,没多久,蔡颖又开始失联。
2019年1月3日,陈秀喜给蔡颖发微信说:“我一辈子的积蓄还带上外债累累,认识你怎么成了我噩梦的开始。怎么我的钱都是你在支配,见个面吧。”蔡颖没有回复。
陈秀喜和蔡颖的最后一次对话,定格在2019年1月24日。陈秀喜的微信聊天记录显示,这一天,蔡颖回复她说:“怎么还是觉得我有钱不给你,如果是这样,何必走到现在这样,单位也没了,身体全垮了。”
接下来,陈秀喜发现,曾经的好姐妹罗赛鸿也开始三缄其口,躲避她们,甚至把陈秀喜的微信拉黑。
发现被骗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陈秀喜都感觉自己像是一叶孤舟,投入的1000多万本金更是石沉大海。“像是又回到三十年前没有积蓄的时候,只留下一个靠借钱周转的公司。”陈秀喜说。
在蔡颖失联期间,2019年1月15日,黄秀丽第一个站出来报案。随后,陈秀喜等也相继报案。
2019年3月11日,蔡颖投案自首。
受害人曾向银保监部门举报
2020年10月19日,宁德市中院开庭审理蔡颖涉嫌诈骗一案。
法庭出示了10多份蔡颖所做供述,蔡颖供称,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操作真实的项目,她就是把黄秀丽、陈秀喜这些人的钱拿来拆东墙补西墙,给她们收取利息和本金,维持整个资金链不要断裂,事情不要暴露。蔡颖称,她之所以这么做,其目的,“一是维系我和她们之间的好姐妹关系;二是这些人都是女企业家、商会成员,我和她们的关系处得好的话,可以参与相关的项目,赢利之后去弥补余石友造成的资金缺口;三是想保住工作岗位,维持社会地位。”
2020年12月7日,宁德市中院对蔡颖案做出判决:蔡颖犯诈骗罪,判处无期徒刑,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责令蔡颖对黄秀丽、陈秀喜等7名受害人分别退赔,其中退赔黄秀丽1641.9372万元、陈秀喜1520.2015万元、陈秀英305.66万元;蔡颖与其父母名下共有的一套房产,“归属蔡颖本人的份额依法变价后,按比例发还被害人”。
蔡颖一审获刑距今已过大半年时间,但这一事件在当地引发的风波仍未平息。有受害人向《中国新闻周刊》列举该案诸多疑点:蔡颖伪造银行投资项目实施诈骗,银行方面是否该负监管责任?被怀疑为诈骗同伙的涉案人为何仍未绳之以法?受害人被诈骗的巨额资金,去了哪里?
在蔡颖诈骗案发后,她与兴业银行宁德分行之间的关系被迅速“切割”。《中国新闻周刊》得到的书面文件显示,2018年12月10日,蔡颖向兴业银行宁德分行递交《关于要求解除劳动合同的报告》,蔡颖“因本人身体健康原因”申请解除劳动合同。2019年1月16日,兴业银行宁德分行人事监察部“经研究决定,宁德分行蕉城支行与蔡颖同志解除劳动合同,解除劳动合同时间为2019年1月11日”。
一份来自兴业银行宁德分行的《行员基本情况表》显示,蔡颖早年毕业于福州财政金融职业学校,1995年进入兴业银行宁德分行工作,先后在营业部营业厅综合柜员、计划财会部资金管理岗、蕉城支行营业厅综合柜员、蕉城支行业务拓展科、蕉城支行个人金融科等岗位工作,2013年5月~2018年10月在蕉城支行个人金融科任副科长,2018年1月至2019年1月在蕉城支行业务拓展科任副科长。
《中国新闻周刊》了解到,案发后,有被害人曾向中国银行保险监督管理委员会、宁德市银保监分局举报兴业银行宁德分行蕉城支行涉嫌违规办理业务的问题。受害人陈秀英在写于2020年5月6日的举报信中称,涉事银行在办理银行卡过程中,对于预留的电话号码不是本人而是蔡颖提供的电话号码、蔡颖利用金融科副科长的身份违反了《金融机构客户身份识别和客户身份资料及交易记录保存管理办法》《银行业金融机构联网核查公民身份信息业务处理规定》中的相关条例。2020年6月1日,陈秀英收到的宁德市银保监分局举报告知书称:“举报无新的事实、证明材料的情形,我分局不予受理。”
巨额诈骗款去了哪里
3900余万元的诈骗款,都去了哪里?
庭审中,蔡颖曾交代钱款去向:她把这些资金用于购车、个人美容消费、炒股、购买彩票、开茶叶店等。“在平时的生活中,一直把我控制的银行卡当做自己的银行卡在使用。”蔡颖说。
一份由蔡颖的朋友陈世锦出具的证言,则描述了蔡颖企图通过购买彩票“翻本”的“疯狂”行为。陈世锦称,他于2016年开始帮蔡颖买彩票,一直持续到2018年9月,刚开始是蔡颖提议合伙购买,买彩票的钱对半出,一般一次买六七百元,一周约2000多元,一个月后,蔡颖提出买彩票的钱由她出,由陈负责选号码,奖金由她支配。蔡颖用以购买彩票的钱,前前后后花了大概200万元,中奖金额约80万元。
陈世锦回忆,2018年初,在中了一次15万元的奖后,蔡颖并没有将钱拿走,而是留着继续买彩票。“这次中奖后,蔡颖转钱买彩票的次数和金额也越来越多,”陈世锦回忆,“每次都有两三万元,最多的一次有5万元,平均每周购买彩票的钱就约10万元。”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两三周,在陈的劝说下,蔡颖才把转给他的钱变得少了点,但每次还是有两三千元,平均一周有五六千元,这样又持续了一个多月,“蔡颖打电话给我说不能再买这么少了,没有时间了。”
在这之后,蔡颖要求陈世锦购买彩票的号码组合越来越多,“她说这样中奖的概率才会大,每次都要两三万元,一周都有10万左右的奖金。”这让陈世锦“感觉蔡颖变得很疯狂”,他多次劝说都无效,这样的状态又持续了约半年,“大概到了2018年9月,蔡颖跟我说,她欠别人很多钱,现在没钱购买彩票了,就不要买了”。
(文中何慧为化名)
(本文有删节)